起初呂布還不以為意。
高僧伽跋一見到呂布,便是雙目流淚。
呂布很是奇怪,便是追問。
高僧伽跋說他見到了一個在血海當中苦苦掙紮的靈魂……
呂布愕然,旋即大笑而去。
可是過了幾天之後,呂布又回來了,在伽跋前拜下,與其見禮,然後帶來了給佛祖的供奉。
高僧伽跋對於那些金銀錢財不屑一顧,並且堅持不受,表示讓呂布將這些錢財散給普通民眾即可,這也是為了化解呂布身上的那些血海冤魂的業障。
『施主果然是應劫之人……』伽跋合十而道,『那日位於大宛,老僧在山之上忽然看到一道血腥之氣直衝天穹,周邊生靈無不伏地,恐懼異常,佛祖像前鐘磬異響,三日而不絕……』
伽跋平靜的看向了呂布,『而將軍前來之時,老僧攜帶而來的佛鐘又是再次自主鳴響,老僧才明白,原來這血腥之氣是應在了施主身上……』
在伽跋身邊的另外兩名僧侶也是開口,證明伽跋所言都是真的,他們都聽到了鐘聲,沒有人敲,卻響起的鐘聲……
其實這種手法直至到了後世依舊存在。也不一定是存在於佛教之中。比如某位黑哥表示自己是某個部落的王子,便是立刻有僚機跪倒在地,畢恭畢敬配合演戲,因為僚機知道,配合就有他的一份,不管是錢財還是女人。
呂布沒見過這樣的把戲,所以他相信了。
就像是後世之人在某個時間段特彆相信磚家一樣。
那是磚家,呃,高僧說的,還能有假?
呂布臉上的神情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但是他手不由自主的握在了一處,手背上青筋顯現出來。
伽跋微笑著,花白的眉毛微微抖動著,『老僧如今體衰,即將皈依佛主之下,凡世之事雖不敢說是看得通透,但至少是看淡了。然而這世間還有許多人都無法看淡,比如將軍啊。』
『將軍,佛陀慈悲,見阿育王於血海之中掙紮,便加以點撥,阿育王於菩提樹下頓悟,成為大孔雀明王,接受永世供奉,不滅輪回……』伽跋慈眉善目,『將軍,你身上也有血海鬼魂的身影,這些鬼魂,是將軍的業障,會影響將軍,使得將軍常常無法平靜,無法安眠,容易疲勞,有時還會頭痛,手臂腿腳疼痛……那不是病症啊,將軍,那是血海當中的鬼魂在啃咬著將軍的軀體……』
呂布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後活動了一下腰身。
呂布他這幾年,隨著年齡的增大,也漸漸的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肌肉疼痛、容易疲乏、淺睡失眠、喪失記憶、頭暈頭疼、情緒低落、身體消瘦以及性功能減退……
這是冤魂在身?
呂布心中多少有些驚恐。他感覺不適之後,便是請過醫師,可是醫師大部分隻是開了一些溫養的方子,說是呂布氣血虧虛雲雲,結果呂布的這些症狀,並沒有因為吃了湯藥就有什麼好轉,真的有些像是冤魂一般,糾纏不休。
而這些症狀,在後世有一個專門的名稱,『戰爭綜合症』。
腎上腺素是人在極端刺激之下,尤其是在戰場之中會大量分泌的激素,能讓人呼吸加快,心跳與血液流動加速,瞳孔放大,為身體活動提供更多能量,使反應更加快速,從而保護人體避免傷害,規避風險。但同樣的也會帶來各種副作用,這種副作用往往是直接作用於人體神經處,神經一旦受損,並不像是表皮創傷那樣可以自行修複。
不僅僅是呂布,曆史上還有很多在沙場之中的戰將,下了戰場之後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問題,甚至霍去病的那個莫名其妙的病,也很有可能是『戰爭綜合症』。
就像是呂布現在,有時候起床之後,似乎都能感覺到自己嘴裡依然殘留著極為濃烈的微甜的血腥味道,呼吸出來的氣息渾濁且滾燙,就像是體內有什麼燃燒著一樣。
呂布從未和旁人提起過這些。
所以他不免有些驚恐。
病症,一切似乎和高僧說的一樣。
『大師你說我也可以成佛?』呂布問道。
『人人都可以成佛。』伽跋依舊是不急不緩的說著,就像是在說有白天和有黑夜這樣樸實的道理。
『大師能否說得再詳細一些?』呂布看著伽跋,眼眸之中透著一絲渴求。
伽跋點頭,須發在風中輕輕飄動,說道:『佛祖本來就是人,人自然可以成佛。』
呂布說道:『我以為佛要某種特定的人……』
伽跋抬起頭,看著西域湛藍無比的天空,眼眸之中也似乎反映著無比的真誠,『佛祖,也同樣生活在這天空之下,與你我都相同。』
呂布也同樣抬頭望天。『既然如此,那麼佛祖最後去了那裡?』
『佛祖去了世人的心裡,為的是點亮世人心中的佛心。』伽跋緩緩的說道,『世間之人,皆有業障,業障不除,便是不見佛心,也不可成佛。施主若是找到了佛心,就可以成佛了……』
從西城大會上離開,呂布聽了伽跋的話,並沒有覺得有什麼頓悟,反倒是更加的迷惑起來。一方麵是伽跋確實是說中了呂布現在的一些身體狀況,比如關節疼痛,莫名頭痛等等,另外一方麵,則是呂布感覺不到自己有什麼『佛心』。
呂布感到了迷惑。
呂布解決迷惑的方法,就是喝酒。
喝了酒,腰也不疼了,頭也不痛了,心中的那些陰暗之事也不再浮現出來了,一切都變得更加美好起來。
再加上西域多產蒲桃酒……
呂布便是常常沉醉不願醒。
西域各國使者已經紛紛抵達西海大會,在西海邊上拜見醉醺醺的呂布,然後奉上精美的金銀玉器,敬畏又欣喜的看見呂布沉迷於酒鄉。
一邊是佛教高僧說佛法,另外一邊則是凡人世俗胡裙旋。
聽聞伽跋老僧講述佛法的時候眾人神情肅穆,見到皮膚白皙胡女高高飄揚而起的裙子的時候也癲狂呼哨。
一邊是懇談著要少殺生,要眾生平等,一邊則是將牛羊按到在地,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大塊的牛羊肉扔到湯鍋之中烹煮。
在伽跋等高僧主持之下的祈福法會上,無數信徒跪拜於地,場麵極為嚴肅莊重。在法會之後同樣也有數不儘的人捧著肉骨頭,吃的胡子和衣裳上淋漓不已。
漢人實際掌控西域的時間不長,離開的時間卻是不短。
不管是貴霜還是大漢,對於這些西域人來說,都像是過客。生在西域,長在西域的,才是這幾百年來在西域的主人,雖然說這些年一直被貴霜,如今被大漢所壓製著,但是他們更熟悉西域,知曉這一片的荒原,若是真的蜷縮起來,進行遊擊戰,不管是貴霜還是大漢,其實都對於他們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這些西域諸國的態度,和所謂的忠誠毫無關聯。
他們隻是關心實力。
他們隻是在乎利益。
西海大會,在伽跋高僧法會之後,就基本上進入了尾聲,各國的使團,基本上就已經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或是提前派人離開,回去複命,或是到了西海城中,采購商品,回程的時候帶回去。
呂布留下了高僧。
他覺得還有好多問題想要問。
可是呂布不清楚,在後世有句俗話,叫做求佛不如求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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