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杜畿比韋端更為聰明一些,他猜測到了更多的事項。
『河東最近有什麼事?』司馬徽想了一會兒,便是皺眉問道。這段時間他對於外界的信息,主動了解得少了,所以有些不清楚具體的情況。
『並無大事……』司馬懿低眉順目,『河東民政軍事有荀友若在,便是穩如磐石,隻不過……這學宮大祭酒要更替了……』
『哦……』司馬徽點了點頭,『確實如此,故而這些……就鬨騰了?』
『鬨騰倒是不至於,隻不過學宮之內……私下勾連,相互約盟,然後無心教學,荒廢學事倒是難以避免……荀友若隻是平陽相,對於學宮之內事,並不好管……』司馬懿顯然對於這個事情非常的了解,稍微講了講,就指出了學宮當下核心的問題。
河東除了民生政務,軍事設備之外,還有什麼比較重要的?
守山學宮啊。
守山學宮裡麵有什麼?
學子啊。
學子最大的問題是什麼?
自詡自負,然後指點江山啊……
站得高高的,給與這個點評一下,那個點評一下,便是這些學子平時裡麵最大的消遣了,又是天生帶著聚會屬性,若是在什麼小聚會裡麵沒能談上些什麼這方麵的話題,就像是後世裡麵進了KTV當中卻不會唱歌一樣,尷尬都能用腳趾摳出個三室一廳來了。
人都是懶惰的。不是說懶惰不好,而是人往往會自覺或是不自覺的懶惰。就像是學宮之中,原本這些學宮內的授課博士,主要的職責是傳授解惑,敦促學子在學業上精進,但是一旦這些博士開始忙乎著想要抓權柄撈錢財的時候,不僅是學子的監管和教育鬆懈了,而且也會影響到了這些學子,使得學子也被其『言傳身教』,變得向錢看或是向權看。
畢竟這些學子年輕,還未必有一個完整或是健全的三觀,以至於對於一些實際上的事務的時候,往往會受到一些這樣或是那樣的影響。
司馬徽點了點頭,『多半就是驃騎暗含之意了……』
司馬懿也是頷首。
畢竟司馬懿的本職工作是大理寺卿,雖然側重於是案件的審查和判決,但也同樣肩負著對於不法,不正等各類問題的進諫和糾正的職責。
『對了,這些學子議論什麼?』司馬徽問道。
『女官。』司馬懿回答道。
『女官?!』司馬徽也微微皺眉,然後不由得罵道,『這也是他們能論的?真是……真是……哎……』
司馬懿略微抬頭看了一眼司馬徽,拱手說道:『叔父大人果然慧眼如炬,如今這局麵,不知叔父大人有何指點侄兒……』
司馬徽沉吟了起來。
人麼,很多時候,當自己覺得自己聰明的時候呢,往往是愚笨於外,而隻意識到自己愚笨,開始謹言慎行的時候,反而會顯得聰明起來。
就像是當下,這些學宮內的博士的一些小九九,其實在司馬二人眼中,無所遁形。
學宮大祭酒,除了種劼想要獲得之外,這些學宮博士之中,也有很多人想要得到。這些學宮博士,當然不是所有的博士,而是那些心思已經不在教學上麵的博士,他們並不害怕和種劼競爭,他們害怕的是沒得競爭。
比如說,蔡琰去當學宮大祭酒。
這就會讓那些人很尷尬的,因為若是和種劼比,誰輸誰贏還不好說,半斤對八兩,大家都是半桶水,就看臨場誰能晃悠得更好了,然而要是和蔡琰比……
那就沒得比了,誰能和圖書館比書多?
所以這些人最害怕的,就是忽然一下蔡琰空降到了學宮之處,然後大家一瞪眼,瞬間沒戲。在這樣的情況下,利用那些喜歡指點江山,更加晃蕩的學子來批判,堵住蔡琰空降的道路自然就成為了這些人利益一致的選擇。
啥?
自我能力提升之後趕超蔡琰?
想都不要想。
這是第一個死循環。
真正去專研學術,注重於提升自我能力的那些學者,不屑於去搞行政,當然這些人也不一定能做好行政工作,而心心念念想要爬得更高的那些家夥,又怎麼可能能靜下心來去專研學術?
旋即就會引發第二個死循環。
第二個死循環是這些當一心權財,不搞學術的人爬到了高位,這些人就會滿足於當下,轉而研究學術麼?亦或是這些人會尊敬那些隻懂得學術的『呆子』麼?所以很多白天授,晚上獸的家夥就出現了,而這種人越多,還能指望這學術界越來越健康發展?
司馬徽琢磨著,然後就覺得有些不對勁起來了……
他斜著眼看了看司馬懿,笑道,『好好,這明著說女官,實則在說老夫罷?』
貪戀權柄,不務正業。
學宮?
還是青龍寺?
這青龍寺之中,是不是也和學宮差不多?
司馬懿這是知曉了自己鬨脾氣了,故意回來的罷?
畢竟處理這個學宮的問題,其實也可以很簡單。
作為大漢圖書館的蔡琰,其實也是有不少的『迷妹』的,尤其是在士族仕女之中,隻要稍微歪歪嘴,將守山學宮這些鬨騰的事情透露給這些士族仕女,尤其是那個辛氏女,信不信辛氏女就會立刻拉著王英到學宮之處『平亂』,給自家偶像掃平開道去?
因為之前辛憲英和甄宓等人也做出了一些事情來,再加上其本身的經文素養也不低,簡直就是文武雙全,對付那些隻會站在道德高地指指畫畫的學子,還不是碾壓性的暴擊傷害?
同時,辛憲英也不是單槍匹馬的,要知道士子們喜歡組織起來開個文會什麼的,拉關係喝小酒,仕女們自然也有經常在一起賞花踏青什麼的小團夥,呸,小團隊,相互拉扯一起來,就立馬就能將這個議論女官的陣勢打得七零八落……
所以,就這點事情,司馬懿還用得著司馬徽的什麼指教?
見司馬徽也明白過來了,司馬懿低頭說道,『小侄不敢。』
『好好,』司馬徽點了點頭,哈哈直笑,『這學宮之中,不也是如此,口中稱不敢,實際上卻什麼都敢?沒錯沒錯,青龍寺之中亦是如此,老夫受氣回來,他們正好上位,不也是一樣麼?』
司馬懿微笑不語。
女官,水鏡先生。
看起來完全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人,實際上性質卻完全相同。
都是先上來惡心人,故意將事情攪渾,或是張冠李戴,或是指桑罵槐,亦或是含沙噴人等等,各種手段直奔下三路,屎尿屁一起上,使得多少有些清高脾性的忍不了那烏煙瘴氣的氛圍,自動離開,於是乎那些家夥就可以興高采烈的占據了更多的地盤,然後攝取更多的利益。
現在到了青龍寺第二次大會的關鍵時段,司馬徽因為這些事情,自己氣自己,豈不是剛好讓出了位置來?
想明白了之後,司馬徽也就將原先的心態放開了,也有乾勁了,大笑著讓侍從去準備吃食,也不再擺什麼出世高人的之態,準備挽起袖子來,和這些家夥鬥上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