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之上的浮冰漸漸得多了起來,潼關渡時不時的都需要派遣兵卒去河岸邊上,鑿開凝固的冰層。
得到了冀州豫州新一批物資補充的曹軍,一改之前緩慢且謹慎的作風,像是被斐潛派出的使者給刺激到了一般,開始瘋狂的攻擊潼關以及潼關渡。
太興九年,正月初五。
關中潼關之戰,像是此時此刻才是真正的開始。
和預想當中天寒地凍,兵卒活動受限不同,曹軍似乎根本不受天氣的影響,瘋狂的朝著驃騎軍的陣地進逼,日夜不停地朝著潼關城與潼關渡口同時展開攻擊。
在麟趾塬和牛頭塬上的雙方的投石車,也是沿著溝塹一字排開,相互轟擊。
潼關城頭上的火炮的弊病也在這樣大規模,長時間的攻擊當中暴露了出來。無法長時間的炮擊,並且實心彈的威力和後世相比也是有限,隻能算是一個定向加強版的精準投石車。
每天在大河上,隨著碎冰而下的,是浮浮沉沉的屍體。
成百,上千,幾乎沒有一具是完整的。
沒有閉上眼的頭顱,在河水當中旋轉著。
缺少組件的軀體,臌脹著肚皮,白花花的漂浮在水麵上。
每時每刻,都有舊屍體離開,又有新的屍骸加入。
初六,曹軍在火炮投石車弩車的攻擊下,損失投石車四十六架,盾車一百七十輛,死傷正卒輔兵勞役合兩千餘人,驃騎守軍死傷一百左右。
初七,曹軍新補充投石車八十架,又被砸毀了近一半,盾車損毀一百二十輛,死傷近兩千人,驃騎守軍死傷兩百左右。
初八,曹軍再次大量補充投石車,潼關上下城開始迎接最嚴峻的考驗,曹軍攻城盾車損毀七八十輛,第一次靠近了潼關下城的城門,曹軍死傷不到兩千人,驃騎守軍傷亡接近四百人。
初九……
隨著戰況的持續,曹軍的傷亡每天都在兩千左右,而守城的驃騎軍傷亡也在增加。尤其是潼關渡的守軍,占據了所有守軍傷亡的六七成。
不得已之下,正月初十,潼關守軍放棄了潼關渡口軍寨,全麵退縮防守潼關城。
『嘭!』
巨石從麟趾塬上投下,砸中了曹軍的一輛盾車。
盾車翻倒,血液四濺,肢體橫飛。
不時還有大石砸來,潼關阪道上時不時有盾車被砸翻,但比前幾日已稀疏了許多。
『救……救命啊……』
『繼續前進!後退者斬!』
掙紮求活的聲音和驅趕死亡的號令,同時響起。
曹洪站在軍陣之中,喝令兵卒繼續進攻,給潼關施加壓力。曹洪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正麵的戰場之上,但是內心當中有那麼一個角落,卻在思念著他的孩子。
原本計劃之中,曹軍展開對於潼關的強攻的時候,便是為了給在河東一個信號,可以掩護曹震撤離……
可是現在對於潼關的進攻已經展開了這麼久,河東卻一點動靜都沒有,這讓曹洪心中的某一塊地方,在不斷的下沉,下沉,如同墜入無底的深淵。
有趣的是,曹洪一邊擔憂著自己的孩子,不願意接受自家孩子死亡的後果,甚至想著有沒有可能曹震會被驃騎軍俘虜,那也是好過於死去,而另外一邊則是毫不猶豫的驅趕著旁人的孩子或是父母去直麵死亡。
死傷無數的平民百姓,那就隻是一個數值,死了重要的人物,才是值得牽腸掛肚,眾人悼念,開靈堂吊唁。
死一萬名的百姓,也不過區區一萬人而已。
反正山東就是人多!
潼關守軍不過七八千,而曹軍這裡卻有五六萬人可以輪流出戰!
『殺!』
『前進!』
『衝上去!』
『後退者斬!』
旗幟高高飄揚,血紅色的漢字在風中搖曳。
……
……
『放箭放箭!』
陝津渡口之處,曹軍聚集的二三十艘戰艦彙集而來,頂著驃騎的五艘樓船的攻擊,就像是一群豺狗圍著四五隻的獅子。
曹休喊得失聲力竭,『殺啊!』
這些戰船是曹軍好不容易在各地收集而來,又是千辛萬苦的用纖夫拉扯過了三門,積攢了好些時日,才擁有了和這驃騎水軍樓船一戰的資格。
『噗噗……』
雙方中了箭矢的兵卒倒下。
驃騎的樓船雖然強悍,但是擋不住曹軍戰船眾多,不計戰損的直接衝撞上來。
『撞上去!』
『去死啊!』
雙方兵卒大喊著,甚至都未必知道自己在喊著一些什麼,但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就是儘可能的將死亡帶給對方,結束對方的生命。
曹休的父親,是一個無名小輩。
一個人死的時候,第一次是在生命層麵上的死亡,第二次則是在其他人記憶層麵上的死亡,而曹休的父親,甚至是在其自身生命死亡之前,就已經在其他人記憶裡麵死去了。沒有人記得曹休他父親的名字,也沒有人記得他父親究竟做了些什麼,或者沒做什麼。
曹休不想要成為他父親那樣的人,還沒死去,已經遺忘。
『報!韓隊率戰死了……』
曹休瞪圓了眼,『趙二乙頂上去!』
『唯!』
曹休又是再次的敦促,『所有船隻,不惜一切代價!就算是撞,也要給我將驃騎戰船儘數擊沉!』
『遵令!』
餘下眾人齊齊領命,就像是在賭桌上壓下了重注的賭徒,麵紅耳赤,青筋暴露。
曹軍戰船不計生死的撞在了驃騎樓船上,巨大的樓船被撞得轟的一聲巨響,船體發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聲,船身猛的晃了一下,在船上的兵卒有些人立足不穩,踉蹌著從船上跌落到河中,旋即被水流淹沒。
水麵上大小的船隻混亂無比。
曹休不是什麼優秀的水軍統帥,幸運的是對麵代替魏延統領水軍的賈洪同樣也不是……
菜鳥互啄的王八拳打起來,總是特彆的熱鬨。
大大小小的船隻相互碰撞著,甚至有一艘船直接被同伴撞翻,船上的士卒像是剛要端上桌案的餃子,在半道上就打翻了盤子,劈裡啪啦跌落水中,有的拚命的拍打著水麵,大聲的呼救,有的便是像是秤砣一樣,直接沉底。
箭矢在天上飛,火油在水麵飄,屍首往水底沉。
在岸邊的曹軍弩車瘋狂的朝著河中的驃騎戰船發射弩槍,驃騎樓船一方麵要頂著曹軍中小型的戰船,另外一方麵還要防備著曹軍岸邊的弩車,左右支絀,漸漸地顯得狼狽起來。
水師之中,攻擊力最強的,無疑就是樓船,但是樓船同樣也有樓船的缺陷,在沒有足夠多的護衛船隻之下,也不是無敵的存在,雖然可以打出較高的戰損比例,但是隨著驃騎樓船第一艘被撞出了大洞,漸漸地沉沒,驃騎水師的整體戰鬥力也在折損當中開始下降,開始往陝津後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