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粉末她也吸進去一些,同其他人一樣被迷魂術誘著引出內心最迫切的渴望——活著。
不知道是不是這樣,她發覺自己的意識在身體裡占了上風,可回過神來周圍陌生的景物和巨變的事態讓她整個人發蒙。
顏鈺甚至沒來得及高興她終於恢複了意識,而是下意識覺得不對勁,是什麼。
是鼠尾草的藥效超乎想象的出眾,讓她半點痛感都沒有,還是說——
顏鈺猛地回頭,看見那擋在自己身後的紅色人影,她脊背挺得筆直,卻失力到連手裡的劍都快握不住。
這一幕,出乎意料卻又合乎常理。
“殷北卿!”顏鈺帶著哭腔喊出她的名字,嘶啞的聲音讓還沒完全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的滕荊芥都嚇一跳。
認識這麼久,她還是頭一次見顏鈺如此失控的樣子,就好像把端莊冷靜全都當垃圾丟開了,隻剩下最淺薄的表達。
“靠,這是乾什麼,老大又沒有受傷是不是。”可阮月冺凝重的表情讓滕荊芥的話逐漸失去聲量。
她一邊捂著肚子上的傷口,一邊推了推傻站著的阮月冺,“阮姐,你怎麼也傻了?”
阮月冺雖然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但她知道顏鈺不可能無緣無故拚了命也要跑去擋在嬴梵身前。
隻能說明這個東西遠比她們能想象的程度要危險得多,甚至可以猜測它就是預言中造成嬴梵死去的原因。
可若真是這樣,它現在被殷北卿吞下去了,後果會是怎樣。
她無法想象,也不敢想。
“傻子。”阮月冺不帶什麼感情地念滕荊芥一句,“這回,隻斷手怕是不夠用了。”
“你來真的?”
阮月冺抬抬下巴,示意她往殷北卿那看。
她終於抬起了低垂許久的頭顱,臉上的表情是讓所有人陌生的冷漠,原本淺色的銀眸變成了濃墨的黑,盯著人看的眼神毫無溫度,仿佛周圍都是一群沒有生命的死物。
滕荊芥入穀時間算是長的,很熟悉殷北卿的性格,她脾氣古怪喜怒無常,大部分時間都是擺著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但那種冷和她現在呈現出來的完全不一樣,從前殷北卿的漠然是一種強硬的推拒,是她保護自己不受傷害的一種方式。
而現在的她好像一台失去情感的機器,不論怎麼樣你都不可能讓她露出其他的表情,因為根本就沒有這個選項。
“老大她墮、墮魔了?”滕荊芥打心底不願意相信。
要說這是三個月之前的殷北卿她可能還不會這麼驚訝,可自從瑤赤回來之後,殷北卿就一直積極接受針灸調理,體魄早就複原甚至超越從前,怎麼會這麼容易就墮魔。
“現在說再多廢話也於事無補。”
似乎是惡靈珠在殷北卿體內尋到某種平衡,終於安定下來,她緩緩張開嘴,長長吐出一口氣。
“呼……”濃度達到新高的沼氣撲出,連阮月冺都有點招架不住地撕下衣料當做麵罩來帶。
“咯吱咯吱咯吱”
令人頭皮發麻的骨節響聲接連響起,殷北卿漂亮脖頸上長出一顆新的頭顱,緊跟著背部又抽出一對暗紅的蝶翅,隨著蝶翅扇動帶起的狂風,周圍的惡靈和召喚物被卷入旋渦送進她大張的口中。
體型龐大如結界的鯨和章魚都瞬間被碾壓成碎末,沒人能夠阻止她進行的新一輪蛻變,能穩住身子不被吃進去就不錯了。
終於等到風暴過去,飽餐一頓的殷北卿抬起右手,尖銳的指甲抵在自己的喉嚨刺進去,它劃開皮膚一路到胸腔,像是剝香蕉似的撕開外殼,當著顏鈺的麵,完整地分裂成兩個“殷北卿”。
“傻子!”阮月冺不知道又從哪兒掏出來一顆閉著眼的頭顱,往地上一拋,讓它紮入土層。
滕荊芥聽聲音轉頭正好對上阮月冺舉起的匕首,那白花花的匕首毫不猶豫地刺入她心臟的位置,完事還怕她不夠疼似的轉了半圈。
“我靠。”滕荊芥咬著牙忍痛,“下回你先給我點心理準備行不行。”
“來不及了。”阮月冺盯著朝她們方向衝刺過來的殷北卿分身,加速念出咒語,將召喚的紅線連上了滕荊芥的背心。
她的召喚術隻對死物有效,但有一個例外,那就是滕荊芥。
她身上的傷越重,阮月冺啟動召喚之後給予的魂力加成也就越多。
在瀕死狀態下召喚出來的滕荊芥,才勉強能在特級的殷北卿麵前撐個一會兒。
阮月冺無法思考這“一會兒”之後她們該怎麼辦,因為眼前的威脅不止一個,還有一隻分/身。
一隻朝她們來了,一隻還站在原地,臉色蒼白血吐一地的小神女此時在已經墮魔的殷北卿眼裡,可比什麼食物都誘人。
“神女。”殷北卿張嘴吐出兩個字,然後諷刺地笑笑,“哪兒有什麼庇佑的神女啊。”
這語氣完全不像她平時的,加上這粗啞的嗓音反而和剛才的雙頭人有幾分相像。
“殷北卿”緩緩抬起手,對準顏鈺的方向,五指稍稍合攏,後者頓時感覺四麵八方有巨大的力壓向自己。
惡靈吞噬同類之後就可以擁有對方的異能,那隻鯨魚的能力現在也屬於這隻惡靈了。
顏鈺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骨歪折成怪異的角度,c級的藥水所能降低的痛感還是有限,她不可控製地低哼出一聲。
“你真的徹底惹怒我了。”
“殷北卿”走過來,手掌貼著她的脖頸輕輕撫摸,漆黑眸子中的殘忍毫無保留地暴露出來。
“剛才讓你說遺言,你就該聽話好好說,非要惹我生氣了,才肯乖乖去死嗎?”
“哢哧——”又是一聲,顏鈺的另一隻手臂也被扯斷,她額頭溢出冷汗,貝齒緊緊咬住下唇直到泛白。
“不過你朋友的身體我很喜歡。”她哈哈哈大笑起來,“有了這幅身子,我看誰還能奈何得了我!”
悶頭不做聲的顏鈺,忽然抬起了頭,出乎所有人預料,她並沒有要放狠話的意思,隻用那雙誰看了都忍不住要起惻隱之心的濕潤眼眸靜靜注視著“殷北卿。”
喚愛人一般親昵的語氣說,“卿兒,我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