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亦歡打開台燈, 縮起膝蓋盤腿坐在床頭,帶著疲倦微歎一聲氣,然後隨意打量這個房間。
書桌靠窗,衣櫃靠牆,角落擺著畫架和畫板, 椅背搭著他的校服外套, 除了桌麵堆砌太多書籍而顯得淩亂以外, 房間四下陳設簡潔,床單被子也很乾淨。
許亦歡揉揉眼睛,往後靠去, 枕頭底下有些膈應, 她摸索著拿出來一看,原來是個普通的速寫本。
她隨手擺在床上翻閱。
翻著翻著, 手下一頓,發現他那次發來的彩信,許芳齡被畫成了母夜叉, 張牙舞爪, 唾沫橫飛,可不就是這張?
許亦歡不由得一笑, 再往後幾頁,又頓住,沒看錯的話, 紙上那位靠在走廊欄杆上吃冰棍的少女就是她本人沒錯了。
寥寥幾筆, 還挺漂亮。
不知怎麼搞的, 許亦歡心臟開始狂跳。
翻過這頁,果不其然,他畫她,不止一張。
麵館吃麵,粥鋪喝粥,她藏在他傘下躲雨,他騎單車載她回家,兩個人共用耳機聽歌,還有他們走在晚照西路的夜燈下,以及她靠在他肩頭睡覺。
原來那些小事都被他記在本子裡,樁樁件件,也不知用意是什麼。許亦歡感覺胸口泛出酥酥麻麻的感覺,撩撥著她的心房,動搖了她的意誌,正當她想把江鐸喊過來問個究竟的時候,嘴角笑意突然僵住,心臟好似被重錘砸了兩下,渾身寒毛聳立。
然後整張臉瞬間滾燙。
“……”
完全不知該怎麼形容這一刻的感覺——誰能告訴她,如果有一天發現自己出現在他人的筆墨之下,赤身裸體,甚至以極為情欲的姿勢描繪成畫的時候,應該如何反應。
是的,衣不蔽體,仰躺在床,那姿勢那表情簡直……
許亦歡僵硬緊繃,恨不得當場暈過去。
正在這時,江鐸麵色嚴峻地從外麵大步走來,“啪”一響,伸手猛地按住了速寫本。
他動作太快,又把她嚇住,猝不及防的,兩人目光相觸,江鐸額角青筋暴起,眼裡滿是挫敗與難堪,死寂中混雜著克製又粗重的呼吸,好似恒星在宇宙裡爆炸,安靜地天崩地裂。
所以,她現在在想什麼?
為什麼那樣望著他?
驚恐?厭惡?
一定覺得他無恥下流吧?
一定惡心壞了吧?
……
江鐸簡直想戳自己兩刀,他臉色鐵青地問:“你看到了?”
許亦歡小鹿似的眼睛慌亂驚駭:“沒有!”
他篤定地說:“你看到了。”
許亦歡背脊僵硬,十個腳趾頭緊緊蜷縮著,臉頰到脖子一片緋紅。
江鐸見她那樣,一把奪過畫本,羞惱之下隻想撕個粉碎,但不知怎麼,手上突然沒了力氣,他頹然往後退開兩步,靠在書桌邊,雙臂緊繃,神情晦暗。
秋雨淅淅瀝瀝下起來,涼風夾雜著雨絲飛入窗口,打在他沉靜的背脊,桌上的試卷也被淋濕。
許亦歡緊緊咬唇,緩緩深吸一口氣:“江鐸,”她脫口而出:“你變態!”
陰霾攀上少年的眉間,慘淡的一張臉,全然沒了血色,他攥緊拳頭,聲音冷冽:“你再說一遍。”
許亦歡有些害怕,但又不肯服軟,當即指著門:“滾出去,不然我立刻告訴你媽。”
江鐸深看她一眼,兩步上前,掌住她的後腦勺,彎腰親她的嘴。
“……”
冰冰涼涼的唇,輾轉廝磨一下,他退開,很近地看著她:“你告啊。”
許亦歡臉頰燙得好像要滴血,不知是羞憤還是什麼,她一邊握緊拳頭擋在身前,一邊慌不擇言地開罵:“你、你這個色情狂!混蛋!變態!你要是再敢動我一下……我一定會恨死你!”
江鐸的臉也燒得厲害,但神情卻又鐵青一般,他按捺著一股衝動,猛地鬆開她,什麼也沒說,轉身往外走,頭也不回,直接摔門而去。
夜雨還在下,幽風吹拂著,漸漸吹散他留下的氣息,仿佛剛才隻是一場夢。
嶽琴聽到動靜,洗完澡出來,怪道:“江鐸出門了?這麼晚他出去乾什麼?”
許亦歡癱坐在床上,噤聲不語。
他整夜沒有回來,手機落在家裡,隻將那個畫本拿了去,估計是要報廢了。嶽琴心事重重地坐在客廳喝酒,似乎沒有精神管兒子的去向。
許亦歡輾轉反側無法安眠,那個臭混蛋……也不知他平時躺在床上看著那張畫乾什麼……
想到這裡她莫名其妙渾身都燙起來。
哎呀真是太丟人啦。
許亦歡蒙上被子懊惱不迭。第二天還要上課,她一大早起床,天還未亮,嶽琴醉酒未醒,她簡單洗漱一番,換了衣服,頭昏腦漲出門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