銃長不過一米,修飾得當的木柄沒有多餘裝飾,原始的扳機與火繩都帶給陳沐一種參觀古董的感受,哪怕銃管鏽跡斑斑,拿在手中依然可以清晰感受短銃的質量紮實。
陳沐猜測,這柄鳥銃應當是二十多年前由明國海盜汪直帶葡萄牙人的西洋銃傳入倭國後倭人自行仿製的種子島銃,在海對麵的日本列島被稱作‘鐵炮’,因射速、天氣受限等原因還未受到太大重視,但十年之內將會大規模武裝各地割據大名的軍隊,成為作戰的中堅力量。
也許是得隴望蜀的心態作怪,比起手中朝思暮想的鳥銃,陳沐更多注意力放在白氏親兵的坐騎上,那是一匹看上去較為低矮的劣馬,肩高一米多點,但馬上的騎手身量也不似邵廷達這般高大,倒也相得益彰。騎手將鳥銃交與陳沐後也不和他客套,翻身上馬便揚鞭離去,留下鄉間道上一路土龍卷起,卻讓陳沐眼中炙熱。
威風!
照常理去想,開慣了轎車的人怎麼會覺得鄉間小路上騎一匹混著北方種的劣馬威風?可還真不是這樣,優越感是比較出來的,身邊人都開路虎自然不會覺得比亞迪威風,可如果身邊都是‘腿兒著’的呢?
開個桑塔納都覺得威風啊!
“呸!含鳥猢猻!傲個什麼。”在田間地頭拄著耙子的邵廷達遠遠瞧見陳沐被馬蹄子揚起的塵土蓋得灰頭土臉,臟話蹦著出口就來,邊罵邊撂下耙子朝這邊三兩步翻上田壟,“沐哥彆與那傻屌鬥氣,連話都不會說的呆逼……這是百戶與哥哥的鳥銃?放上一銃讓兄弟聽個響,這寫的什麼?俺去叫說書匠來認認字!”
旗下說書匠名叫石岐,嘉靖三年生人,雖然也是四十來歲正當年,但身形瘦弱體態矮小,所以陳沐昨日並未拿他算作屯田主力,但若遇到爭鬥,反倒應是一把好手。誰也想象不到,這個過去在南直隸寧國府城外茶館說書的落第書生,是因為殺人大罪被充軍千裡,淪落到廣東都司清遠衛做個軍戶。
書生話少,不論他有什麼本事,哪怕陳沐想要接觸這樣的人為自己將來保駕護航,現在心底裡也還是對殺人犯多有抵觸,旋即擺手叫住風風火火的邵廷達,指著銃柄刻出的字樣道:“我沒和他鬥氣,早晚有天我會騎上比他更高更健的大馬。你不必去叫書生了,這幾個字我認得。”
見陳沐一臉厭惡的表情,邵廷達舔著嘴唇問道:“這刻的什麼玩意兒歪歪扭扭的?”
“八幡,大菩薩。”這具身體的主人雖然被衛所的先生教過,但並不認得太多字,不過因明字與繁體相近,反倒現在的陳沐能夠連讀帶猜讀懂大部分文字,而銃柄上的倭字,自然也能讀懂,因為這基本就是明字,“這是倭寇用過的火銃,他們是八幡海賊。”
八幡海賊的正規名字為熊野水軍,這些盤踞在伊勢半島熊野地方國人眾組成的水軍因快船懸掛八幡大菩薩旗而得名。在明朝海域活動的倭寇中占有相當部分,他們的快船也被明人稱作八幡船。
陳沐手中這柄短銃木柄上便歪歪扭扭地刻著八幡大菩薩的字樣,很難想象這隻漂洋過海的異國火器究竟兜轉了幾個主人才落到他的手中。
“又是狗攮的倭寇!”邵廷達不知什麼八幡九幡的,隻是撓著頭隨口罵上兩句,隨後頗為擔憂地道:“倭寇的刀都不經用,他們的銃,沐哥你可要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