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緊張,在盤算著什麼。
陳沐料想,他是在計算著自己帶來的首級夠不夠升實授到百戶。
其實張永壽也的確沒什麼好賣弄的了,隨著距離廣州府越來越近,人們心中一開始的震撼也會越來越少,反而陷入對身邊景致的好奇,就像從前那個世界俯瞰每座城市都會令人感到震撼,但在那生活的人卻並沒有這種感覺,因為不知不覺,陳沐已身處其中。
道路行人摩肩接踵,沿著官道城外的街市傳來此起彼伏的叫賣,甚至還有整整一條街上全是食鋪子的街市,賣海魚河蟹穿著藍、黑等素色布帛衣物的商賈將水產放在缸裡擺出來叫賣;賣烤乳豬、熏豬肉、燉狗肉的商販將做好的整頭豬掛在鋪麵外以招攬食客;賣蛙的農人用解腕短刀從蛙背上刺開口子挑出皮肉動作飛快;百姓穿著綢衣帛衫在路上到處聽見的都是‘讓一讓’、‘借過’,傳入耳邊儘是喧鬨。
更遠處接近城牆寬廣的護城河岸邊停靠著巨大而華貴的畫舫,船上亭台樓閣應有儘有,其間甚至能看見頭戴四方平定巾身著清靜儒雅的淺色衫袍對飲而酌的年輕士人。
林林總總,看得人眼花繚亂。
陳沐一行人並未入城,眾人攜帶火銃入城多有不遍,白元潔找了旅店來安置他們,畢竟他與張永壽入城吊唁亦要辦事,還要在廣州府留待兩日。
眾人交出戶帖給掌櫃登記在店薄上,白元潔便低聲給陳沐講起了城中注意事項,“待換了銀錢,城外三街六市都可逛逛,你也該買上一雙好靴履了;若是好酒,廣州府燒酒、南酒應有儘有,就算是金華酒也可輕易買來,廣城賈人生性大多柔和,物價平,貨物止一二息利而已,不似吳中。”
儘管廣州府離清遠衛已有百裡,他們一行人理應交出路引,不過白元潔身上的百戶印就是最好的路引。
說著白元潔張手攬在陳沐與邵廷達肩膀上,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道:“若去尋花問柳,倚門賣笑者尋常價不過三五錢銀子,倘真舍得,便是廣城名妓三五兩銀子亦可宿上一宿,隻要莫誤了後兩日啟程回還便是!”
邵廷達聽得滿眼放光,恨不得現在就去漲漲見識,陳沐則聽白元潔說到尋花問柳,身上猛地打起雞皮疙瘩,花柳病啊!
就在這時,張永壽帶著兩個旗丁紅光滿麵地從旅店天井走來,拍著兩手笑道:“陳二郎,你發財啦!”
注:店薄——店家登記住戶的賬本,每月上交府衙查驗,不定期有官差檢查。
戶帖——明朝的戶籍證明,但是否戶帖用於登記住宿暫時存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