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顧忌其人趾高氣揚的做派與吆五喝六的隨從,他真想問問眼睛是從哪來的,難道明朝就已經有玻璃了?可他這些日子還從未見過有如眼鏡片般的玻璃製品,哪怕是白元潔的百戶所衙門都不曾見到。
這種新奇物事讓他心裡好似貓抓一般,迫切地想要弄個清楚。
不過沒過一會陳沐就不再為此著急,街市上赫然有一處店家門前左右打著白幡,上書‘東西兩洋奇物’,店內正有一人對著日光試著副鏡片墨黑的物件架於鼻梁,這不是墨鏡又是什麼!
待陳沐入店,店家見是三個落魄軍戶,雖說不上冷淡卻也沒多少熱情,問出的價格卻令陳沐暗自咂舌。這不是玻璃眼鏡,鏡片為水晶製成,說是來自西番的物什,單單一副簡陋銅框眼鏡便要價四十三兩五錢銀子,直接將陳沐勸退。
‘乖乖,一副眼鏡竟要十四顆人……’陳沐這麼想著走出店鋪抬手便拍在自己後腦勺止住這個猙獰可怕的想法。自黑嶺殺盜匪賣給張永壽,他覺得自己頭腦裡關於錢財的度量衡越來越像個野蠻人,什麼價錢都要拿人頭來衡量,這種思想哪裡還有一點兒人民子弟兵、知識分子的模樣?不過這點兒羞恥感,轉眼就被他拋到九霄雲外,他突然有個點子:‘玻璃……是沙子燒出來的吧?’
兩個鏡片四十兩銀子,一個鏡片頂五個,不,單個鏡片值二十兩銀子。倘若他能把玻璃燒出來,這錢難道不是比大風刮得還快麼?
也許很快,他就不需要再把首級當作度量衡了。
陳沐的腦子轉得飛快,什麼發財了雇個廚子炒菜炒兩份兒已經被他拋在腦後想都想不起來,陳爺現在想的是造窯燒沙、挖土熬硝,發財致富走上人生巔峰!接著還未走出幾步又開始患得患失,萬一他的秘密給他招來殺身之禍怎麼辦?萬一這些秘法走漏消息怎麼辦?
這讓陳沐感到憂心忡忡,直到他低頭看見身上的鴛鴦戰襖與腰間雁翎刀。隻有在這種時候,他才終於不再覺得自己軍戶的身份是個累贅,清遠衛,儘管那些農兵他真的看不上眼,但無可否認軍戶就是他最好的保護色,給他明目張膽跨刀持銃的權力。
清遠衛,如果利用得好,便能在他尚不強大之前得到良好的保護,保護他,保護他的‘小發明們’。即便同行窺伺,難道還有誰敢跑到衛所去偷秘方麼?
陳小旗一點兒都不信,帶著這種邵廷達與魏八郎無法知曉的愉悅,他一步三晃地走到了廣州府城外的馬市。
注:眼鏡——南宋宗室趙希鵠《洞天清錄》中提到“靉靆(音:愛戴),老人不辨細書,以此掩目則明”。
嘉靖年間畫家仇英《南都繁會景物圖卷》中雜耍把戲隊踩著高蹺搖折扇的演員帶著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