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上三個、新江鎮倆,江南岸一個。”付元邊走變算,嘴角快咧到耳朵根,虛頭巴腦地湊到前頭對陳沐道:“總旗,卑職手殺六名叛賊,旗下斬及十餘,這仗打完的戰功……嘿嘿,戰功是多少賞銀啊?”
邵廷達的情緒低迷,看著付元滿臉喜洋洋就來氣,一腳蹬在屁股上,罵罵咧咧道:“含鳥猢猻,你是鑽到錢眼裡了!沐哥,仗打完回清遠路上會不會經過英德?”
“俺想去英德養濟院,領個娃兒回去。”
付元對邵廷達是怕慣了,被踢了個踉蹌練發怒的意思都沒有,往邊上躲了兩步才賠笑都不帶尷尬的,就是有點結巴,道:“這官兵殺賊,不就為了那點賞賞,賞銀麼。”
官兵殺賊就為了那點賞銀?
陳沐想說什麼,但開口卻又自己閉上,輕輕點頭算是默認。
邵廷達家裡有八口人,付元以前俸祿都被拿去還賭帳。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死小孩魏八郎,魏八郎養了條成天啃草充饑的瘦狗,那瘦狗本來是準備去年冬天熬不過去就骨頭燉湯皮做被,肉熏起來吃半年的糧食儲備。
去年冬天陳沐給了八郎一兩銀子,那條狗活過去年冬天,八郎冬夜裡抱著狗睡。
因為沒有冬衣,也燒不起炭火。
活一天算一天的軍戶,大多不過如此,指望他們明白當兵吃糧是為了保家國?
就像讓胸無大誌的穿越者,清遠衛農奴頭子總旗陳沐想一步登天做皇帝一樣扯淡。
跟他們談理想夢想?
他們要活下去,活不下去連做夢的資格都沒有!
“不對!”
邵廷達說不對,這憨子抬手戳著付元說這不對,他說:“殺賊不是為了賞銀。”
“嘁,不是為了賞銀,老子有病喔!跑到新江岸邊捅死七八個反賊。”付元底氣壯了,梗著脖子跟邵廷達懟了一句,怕邵廷達伸手打他,像個鬥勝的公雞,“不為賞銀你說為啥!”
“俺不知道!”
邵廷達很光棍地搖頭,他困惑不已。以前窮的時候腦子裡帶著殺良冒功換銀子的美好向往讓他活得很快樂,但新江橋殺俘,那個狂笑不已直笑自己傻的礦徒叛軍被他一刀劈斷脖頸之後,讓他對刀子劈向哪裡感到疑惑。
叛軍是該死的,他們殺百姓殺明軍,袍澤恨要血百姓仇要報,但當兩鬢斑白的俘虜看著其他叛軍倒在血泊中隻是狂笑,既不咒罵蒼天不公也不埋怨人世難安,隻是說自己傻沒本事。
地被彆人拿走他沒本事去官府告、死在榻上的婆娘患病二百通寶湯藥他沒本事付、被叛軍夾裹與明軍做對他更沒本事去分辨誰能輸誰會贏……就連娃娃,娃娃被送進養濟院給人當牛做馬他沒命養!
誰對了誰錯了?
邵廷達自己也沒本事分辨,隻能執拗地說這不對。
“哪個是總旗陳沐?”
正指揮旗軍安置營帳的陳沐本身心情就不好,聽到人對他直呼其名更是麵露不快,擰著眉頭轉過頭去,身形仿佛被定住連忙應聲道:“回將軍,在下清遠衛總旗陳沐!”
廣州府蹲大牢的參將王如龍!
王如龍眯眼看他一眼,握劍上前,上下把陳沐看了個遍,揮手自從人手中接來一物問道:“這是陳總旗做的,裝藥三錢二分?”
攤開的粗糙手掌中,是他旗下鳥銃手的小藥筒。
見陳沐點頭,王如龍抬手將藥筒輕輕丟過來,轉頭便走:“戚將軍也命人做過一樣的,不過是用竹子,裝三錢藥就夠。”
“回去換了,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