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私塾到書院,不是件簡單的事情,或者說要足夠富有,才能簡單。
因為這不像彆的書院,那些學子有錢去做束脩,衛所的旗軍大多沒有這樣的條件,而由陳沐自己去辦學,又耗資頗巨。
但必須要辦。
辦書院這個點子來源於理學諸多學派都有自己的書院,但陳沐想辦的卻不是那種教授理學的書院,而是衛所原有軍學的魔改版。
香山軍校,教授儒學、數術、天時地利、海上事宜與軍事訓練,再有部分專學工匠技法。
就規劃在這片土地上,儘管如今山上隻有幾處破木屋,甚至陳沐的設想中短時間也隻能讓一半的衛所孩子讀書,但香山是他們的搖籃、南海是他們的操場、福船是他們的教具。
陳沐會越來越強,香山軍校,也會越來越強,並終有一日在這個時代迸發出屬於他們的光耀。
鳳凰山南港口,正對著遙遙隔海相望的濠鏡澳,周行在這登上福船,隨香山千戶所五艘快船、三十艘小船駛向對岸。
為這次登澳,兩個副千戶、七個百戶、將近七百旗軍出動,他們要麵臨的可能是束手就擒的夷商,也可能是一場相對老安山更大的治安戰,為數四百有餘的水手或者說海盜。
因為那是濠鏡,大明的化外之地。
天空飛過來自印度洋的巨大白頭軍艦鳥,潮濕的海風撲麵而來,空氣中似乎都帶著濃重水汽,讓人身上發粘。
立在福船艦首,陳沐扶著發熕炮向遠方眺望,儘管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坐海船,但船體的顛簸仍舊讓他感到有些不適。旗軍作為水手的技藝還是差了不少,一艘福船在他們手上僅能展現出六成戰力,不論操帆、操舵還是操炮。
與之相對的,那些小船在旗軍手中卻能發揮出最大的戰力,槳船才是過去作為疍民的旗軍老本行,就像白元潔的蠻獠營一樣,他們在船上長大,是最適合的水手。
隻是需要時間。
但陳沐最缺的就是時間。
遠處的濠鏡一眼望去鬱鬱蔥蔥,沒有潔白的沙,淺水的碎石灘塗有長長的渡口棧橋,李旦在一旁解釋道:“這是與香山相通的渡口,港口在另一邊。”
這不是陳沐想象中無儘繁華模樣,大隊旗軍踏過棧橋吱吱作響,似乎每一步都讓橋上的塵土抖落進海裡,但其實這絕無可能,因為棧橋底部早已被一片綠色覆蓋、腐朽。
灘塗的儘頭,沿勉強踏平的黃土路向不高的山嶺望去,緩坡山道兩旁密林生出許多枝杈,山道用濠鏡澳盛產的花崗石鋪就,大塊條石直鋪至遠處關口。
那是大明守澳官在濠鏡設下的閘關,既然已經管不住外人登島,就隻能管著明朝百姓不從這裡上岸登島。
陳沐看不清閘關有沒有軍兵守備,但這其實也並不重要,因為守澳官知道周行和陳沐要來,早就等候在關閘之前了。
守澳官有三人,分彆是提調、備倭、巡輯,都隸屬於廣東巡海道副使。
海道副使這個官位有時以專員充任,有時以布政司員吏兼任,在一省海事上有很大權力,不過現在正是廣東海道的空窗期,因為這些年裡,海道副使是由布政使親自兼任的,一個提到明朝與葡萄牙人繞不過去的名字——汪柏。
正是因為葡人賄賂汪柏,才得到在濠鏡澳晾曬貨物的權力,接著便得寸進尺地建築屋舍,逐漸演變成吳桂芳口中‘據澳為家二十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