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過頭對同樣策馬的康古魯問道:“你覺得現在把納瓦拉和瑪戈送到畢爾巴鄂如何?不,應該把他們送到卡奧爾城。”
送到卡奧爾城?
康古魯撇撇嘴道:“把王後送回去倒沒什麼,但那小東西受著傷,走不了那麼遠。就他手下那幫庸醫,除了波爾多城門兒就得……喔!將軍是想把那小東西弄死?”
白山營參將的胸甲被擂得震天響,大眼珠子一瞪,皺著麵上很有力量感的橫肉篤定道:“包在我身上,今夜就教他摔斷脖子!”
“使不得!我沒想讓他死。”
陳九經歎出口氣,無可奈何,不知該如何向下屬清楚地表達自己心中所想,隻得擺手道:“你說得對,亨利的身體狀況不能長途行軍,幾百裡路會要了命。”
其實不是行軍多遠的問題,關鍵在於明軍中沒人信任歐洲的醫生,尤其是陳九經。
他是眼看著波旁亨利都快死了,這幫人卻給他找了個牧師在耳朵邊兒上念咒……彆說隆慶五年祝由科被去掉了,就算沒去掉,祝由科醫師還得等病人醒著的時候才能影響病人氣場、心理呢。
更彆提這就是個金創傷,又不是什麼看不出症狀的怪病絕症,犯不上祝由。
“你為什麼總叫他小東西,亨利得有四五十歲,就算要叫不好聽的也該叫老東西吧?”陳九經撇撇嘴,道:“像他那個年紀,身體還非常強壯實屬難得。”
“四五十歲?他的人告訴我他隻有二十七。”
陳九經眨眨眼,回想起納瓦拉的胡須頭發都是黑的,道:“長得也太著急了。”
準確的說是棕色,但陳九經才懶得分析彆人頭發是什麼顏色……反正早晚都得黑。
救人的時候沒想那麼多,隻覺得既然納瓦拉說‘王國是瑪戈與她所愛之人的庇護所’,他也理應給予納瓦拉庇護,可這會兒亨利醒了,反倒心思微妙。
他心裡很清楚自己對波旁亨利做了不好的、有愧的事。
他們會麵又會獲得什麼場麵呢?波旁亨利拔出劍來衝向自己,自己是該放銃打死他,還是該放銃打死他呢?
與其如此,倒不如不見。
暫時除了避開,陳九經想不到解決辦法。
防線的情況並不好。
進駐戰壕的三個西勇營軍團不習慣呆在壕溝裡,他們用米色帳篷鋪滿城外,儘管非常努力地布置木樁與陷阱、修起一座座小望樓,但就是不聽話。
他們不習慣像明軍要求的那樣作戰,隻有在陳九經巡視防線受到訓斥,才會派出幾個連隊鑽進戰壕裡。
偏偏陳九經暫時不能動他們,不過鬨得最歡的乙營將官薩拉查,陳九經已經打算在比隆結束圍城後把他送回西班牙。
但有時,越逃避什麼,什麼就會越早找上門來。
等他回到城裡的總督府,剛翻身下馬,就聽康古魯回頭小聲道:“將軍,那小東西來了!”
他回過頭,上身纏著棉布繃帶、披棉毯,下身穿緊身褲的波旁亨利跌跌撞撞滿麵狂喜地朝他快步走來,並張開自己的雙臂,陳九經的第一反應是波旁亨利沒拿兵器,心中提起的警惕稍鬆,手才摸到腰間銃柄,便被波旁亨利給了個大大的擁抱。
然後這位納瓦拉國王便以極快的速度仰起頭噘著滿是大胡子的嘴朝陳九經吻了過來。
對,他的目標是陳九經的嘴唇,所以就是吻。
不過接下來他的動作被迫頓住,臉也高高向上揚著,因為他的下巴被一杆手銃頂住了,還有先後傳進耳朵的‘哢噠’兩聲,那是燧發火銃的槍機被板開的聲音。
兩根並排的銃管頂在下巴,兩根龍頭杆噙著兩塊火石,兩個扳機被陳九經的食指扣住,一雙黑湛湛的眼睛正微微垂頭以鼻子碰鼻子的距離定定地看著他。
“我,我聽瑪戈說你救了我命,我一定要來感謝你,我的兄弟!”
陳九經眨眨眼,兄弟?
他有點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