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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八年,皇帝傳向中三邊、東三邊的書信用電報讓天下看了一遍。
年輕的皇帝在紫禁城裡把著蒙古小王子布塔施禮的胳膊告訴三邊總督方逢時,要他督軍為帝國按住俺答。
兵部侍郎吳兌在京師虎房旁進入首輔府邸後張居正家門口的燈籠一直沒有熄滅。
直至第三日黃昏,衣甲仿若金鱗的大漢將軍與錦衣衛步騎臨門,首輔親自牽馬送吳侍郎出京。
在那之後,兵部侍郎入駐大同右衛,在長城上隔清水河遙望去年增築外城大興土木的歸化城。
協同吳侍郎開向邊塞的,是原本會在這個時間登上戰船遠赴亞洲的北洋軍,他們趕上了最好的時機,就地夥同皇帝親自操練的騰驤二衛合編一軍,由北洋重臣葉夢熊親率、錦衣衛督徐爵監軍,號為萬曆軍,意指皇帝親臨,駐防內長城的偏頭、寧武、雁門外三關。
萬曆軍是朝廷上下對皇帝執意親征直麵俺答的最大讓步。
至於大東洋上什麼遠征英格蘭、法蘭西那些事情,可拉倒吧!天底下哪兒有比按住俺答更讓群臣在意的事?沒看見皇帝在電報裡對北洋重臣、左都督戚繼光說了什麼?那五字皇命清清楚楚:朕要烏梁海。
因為這五個字,塞北官道旁瘋長的野草齊齊倒向車轍鐵蹄踏過的方向,那是這一代明人聽說過沒見過的兀良哈,也是萬曆皇帝心中的烏梁海。
戚繼光打馬經過車轔馬蕭的沉默行軍的隊列,翹首回望身後綿延青山上縮成一道線的長城邊塞,熱血沸騰。
讓他熱血沸騰的不是因為此戰對大明而言是數十年來的攻守勢易,更不是因為滿口大實話的萬曆皇帝在出征前送他午門上馬時樂嗬嗬地從鼓囊囊的胸口裡掏出一封詔書拍著道:“仗打贏了,朕就把這個給戚大帥。”
真正讓他熱血沸騰的,是萬曆皇帝重新將詔書收入懷中,歎了口氣道:“朕有自知之明,雖英明神武,戰技卻非朕所長,就不給你添亂了。薊遼之任朕已放權萬丈邊牆梁夢龍,不會讓你有絲毫後顧之憂,隻管放手去打,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成三次,打輸了朕也保你無虞,朕隻要贏。”
梁夢龍的官號很長,是總督薊遼保定等處軍務、兼理糧餉、都察院右都禦史、兼兵部左侍郎,曾任職戶部右侍郎,在薊鎮與昌平主持修建邊牆一萬零四丈、敵台一百一十一座,削鏟偏坡六百四十二丈,如今的主要事務隻有一件:戚繼光的仗打到哪裡,輜重就要供應到哪裡。
年輕的萬曆皇帝對兵法有獨到的見解,有戚家軍、南洋軍、北洋軍珠玉在前,人人都說數量不如質量,可皇帝卻對戚繼光說:數量就是質量。
輜重的數量就是明軍的質量。
輜重的數量這一要素由多個基本條件控製,比方說官吏軍官的廉潔、中途經手權貴的貪婪與膽量等等,不過最重要的要素,皇帝認為他是可以控製且擁有巨大優勢的——白銀的數量。
真正讓戚繼光熱血沸騰的就是如此,如此的信任,所有後顧之憂被層層剔除,橫在眼前的隻有敵人與自己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