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帝的信裡也並非隻有這些讓人感到分外沉重的事。
比方說他在信裡告訴陳沐,他又出警入蹕去了北洋一趟,因為北洋軍府到天津衛的鐵路修好,通蒸汽車了。
信中附帶著皇帝親自手繪的鐵軌形製,構造非常簡單,遠沒有牧野縣施行的鐵路那麼複雜,下麵沒有枕木,直接使用下寬上窄的梯形木軌,木櫃上蓋一層結實光滑的凹型鐵帽子。
一來一回兩道軌中間是駿馬奔馳的土路,兩側另有夯土路則用於馬車與行人通過,一路鋪了九十九裡,第一條奔馳在鐵路上的火德星君被皇帝稱作大青龍,這條大青龍在數據上看來確實對得起這個威武的名字。
大青龍的車頭由一台全重兩萬七千斤的甲型火德星君構成,牽引七節大貨車,測試載重五萬四千斤,包括車頭在內,每一節大貨車在進入軌道時都需要被十匹高頭大馬拉著經過一段由平地逐漸抬高的小木軌道。
大青龍以日行三百二十裡的速度載著皇帝及重要朝臣、護衛軍兵二百七十一人從北洋馳往天津衛,大獲成功。
書中夾帶的,還有一副宮廷畫師臨摹通車當天名畫師陳粲所繪《地上青龍圖》,皇帝在書裡對陳沐說,那畫上有他,而且不止一個,是三個。
絹畫四尺多長、標準二尺寬,對陳沐來說整副畫充滿魔幻現實主義,畫裡根本無從得見大明第一輛跑起來的蒸汽機車究竟有什麼構造,因為整個車頭的外殼就是一個大龍頭,對得起它的名字。
而在龍角之間放了個座位,座位前好像還有被做成龍須模樣的玻璃罩擋風,誇張手法加大的萬曆皇帝就坐在那,全身上下披掛赤色邊軍棉甲,兩手各扶一隻龍角,威風凜凜。
在他腳下,兩側龍鼻噴出濃濃白煙向後曳著,隨後拉動的大貨車也並非密封的車廂,而是大型板車兩側加著木護欄,看畫上的筆記似乎護欄還被雕繪過,每隔幾步便立著一名拄鳥銃挎腰刀的北洋旗軍,他們頭頂的盔槍、背後的靠旗與車兩旁插著的龍旗一一向後曳起。
陳沐在車上找到了一個個熟悉的身影,那有身著緋袍端坐正中神情嚴肅正張手指著遠方對左右說著什麼的帝國首輔張居正;也有籠著胡須笑意和藹的閣老張翰,還有戴著玉框眼鏡仔細對張翰小聲竊語什麼的王國光……陳沐在這個位置沒有找到皇帝所說的自己。
第二輛車上,多是六部部堂與勳貴爵臣,陳沐找了又找,他看見葉夢熊、申時行和張四維,以及有些生有些熟的麵孔,卻依然沒找到自己。
就在陳沐懷疑自己出海這幾年在大明混的連第二梯隊都算不上的時候,他在葉夢熊旁邊、那個本該插一麵龍旗的位置瞧見立著一尊與人等高的龍虎道君石像,還穿著緋袍戴烏紗呢。
石像雕得栩栩如生,畫師畫的也躍然紙上,幾乎讓人找不出任何缺點。
硬要找,也就無非是這神像跟他長得不太像……帥爺可比這怒目金剛似的神像英俊多了。
那玩意整個就一尊夜叉。
陳沐估計,皇帝說的畫上有他應該就是這個了。
可另外一個,是什麼呢?
他實在找不到了,最後在皇帝的信裡找到答案,皇帝料到他找不到,讓他再回去仔細看看大青龍的眼睛……也不知是誰的主意,皇帝把兩尊鎮朔將軍炮放在蒸汽機車頭,炮身被外殼蓋住看不出來,隻露出兩個炮口充當眼睛。
這讓陳沐相信,皇帝一定是陳學最優秀的子弟,看這習慣學的。
寒冬臘月坐龍頭,人在炮在,這是一種怎樣的精神啊。
最後,皇帝說他很仗義,要求陳沐在牧河鐵路通車時也要讓人畫個畫,把他畫上去,並將這幅畫送回國內作為國寶,為後人營造一種‘朕很自由’的假象。
這算是長信裡唯二讓陳沐開心的事了。
另外一件事是皇帝這次沒有提到他的貓。
陳沐很清楚地記得萬曆不是喜歡貓那麼簡單,而是乾啥都要帶著貓,在過去每年往來本土與大東洋的信件中,萬曆會在每封信裡不止一次地提到他的貓。
不是這個小廝、就是那個丫頭,而今年送來的那副蒸汽機車畫上陳沐沒發現貓的影子,也沒看見長達百頁的書信中提到他的貓。
也不能說完全沒有,提到兩次,一次是問他坐著萬曆艦的暹羅小廝把新大陸轉一圈了麼,第二次是說他的亞洲小廝不好養熟,倒是新下的崽子還能玩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