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的經曆可想而知,在舉目無親的馬尼拉,可謂顛沛流離。
在潮州人開的理發店給人修理過胡須、也在礦場掄過大錘,當然最熟練的還是在馬城港口乾起老本行,給人搬貨。
另外一條退路,也沒給他多少表現的機會。
張四是真的沒什麼本事,要能耐沒能耐、要人脈沒人脈,他所擁有的隻剩下大明子民這個身份了。
問題是明朝人太多了,多到南洋都不缺明朝人。
他甚至在馬尼拉郊外的農田裡穿行,逢著那呂宋佃農便問:老鄉啊,你會不會種地,我從大明來的,這農具、耕地、施肥,我都懂,讓我見見你主人吧。
結果接待他的是個泉州人,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剛從鄉下出來一夜暴富的氣質,出則騎高頭大馬,入則綢服錦繡,帶著屬於農戶老繭的手上獅子國寶石戒指得戴仨,笑眯眯地告訴他人家早就被地主雇來指導生產,您另尋他處吧。
同樣的情景張四經曆了不下四次,每次都是這樣,令他的自信備受打擊……合著出海以後跟他競爭的還是他娘的明朝人。
欲求不滿的現實生活與南洋軍府刊行吹鼓天朝上國子民征服海洋的話本格格不入,尤其在高拱主政南洋軍府時代,似乎全天下都將大明、開海、南洋軍府這一係列大事件比喻為是窮則思變,變則通,通則達,達則兼濟天下。
可他張四就不是天下人了嗎?
為何他窮則思變,變則堵,堵則更窮,窮則再思變啊?
他不是壞人,最窮困潦倒的時候也沒想過去偷去搶去害人,沒變通就算了,也沒見誰來兼濟一下他啊。
難不成這年月一個大明子民想要在海外混出頭,就必須要與刀槍為伴?確實話本裡都是這麼說的,那些將軍們全是從一個小兵成長起來,可他張四參不了軍。
長年累月勞作,後腰動不動就疼,早年為戚家軍運糧草推的車軸斷了還砸傷腳骨,到現在走路都有點跛,讓他跟人打仗分生死,這不是送命麼?
後來他聽說,東洋軍府跟西夷見仗,立出常勝縣,這些年大東洋向朝廷輸送的金銀、木方逐年增長,國內流傳著金城遍地黃金,金子能從河裡淘出來的傳說,吸引了許多膽大之人拋家舍業坐上開向常勝的船。
也許張四自己都沒感覺到,生活並未給他太多善意,但窮困潦倒的磨練給了他比旁人更多的**與膽量,他的膽子確實越來越大了。
沒混出個人樣讓他不想回家,第二次變通去往東洋軍府駐地常勝,這一次他嘗到了甜頭。
儘管去年整個冬天,他一個人在金城野外跑遍了好幾條河流,卻沒能淘到一塊金子,但在常勝他有五百畝租賃給新西班牙逃過來百姓的田地。
這一次,張四被兼濟了。
經曆讓張四學會總結經驗,而真正讓他改變命運的經驗隻有一條:往大明新開辟的土地走,同行的大明子民越少,他的機會就越多!
所以,他從李禹西的公司買下一條快散架的大福船,船上載滿了大西港裡和他有一樣想法的失敗者。
飄飄蕩蕩,跟著東洋軍府先鋒軍的腳步抵達愛爾蘭島投入建設艾蘭王國這一轟轟烈烈的事業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