毆辱這個詞,張文熙用的很靈性,深得皇帝之心,萬曆爺看這封電報時臉上一直帶著迷一樣的笑意,雖然言官罵他的時候,他很憤怒,但他看七品的監察禦史對挨打的巡撫冷嘲熱諷,心裡極為舒適。
張文熙就是說你這個巡撫做的不好,被老兵揍了是活該,都是自找的。
張文熙的電報是中午發的,仔仔細細把吳善言上奏減少軍餉、威脅鬨餉官兵的時由說了一遍。
緊跟著又說了在吳善言威脅完鬨餉官兵的第二天,二營守城官兵是如何在兵頭馬文英、楊廷用的率領下大清早聚眾起事,定出條例、發布安民告示、串通守門官兵,披甲執兵、刀劍在鞘、弓弩不上弦,馬文英與楊廷用兩將自縛與前,帶著列隊上街。
先圍督撫衙門、轉而擁入巡撫衙門,軍兵逮住來不及逃出去的吳善言便是一頓胖揍,最後是張文熙等官吏衝進軍陣,張手疾呼,最後勸說其他禦史官,答應給今年五個月口糧,又尋糧商貸了三個月的糧。
張文熙又自己拿出兩千錢給官兵,讓他們拿這錢先買些酒糧,這才讓兵亂稍熄。
然後就有了這份彈劾。
這是萬曆皇帝知道事,後來事情也好解決,根本不用想什麼鎮壓的事,皇帝親自下詔把吳善言革職回鄉,跟這事有關諸人都該革職的革職、該調職的調職、該罰俸的罰俸,並派遣原兵部侍郎、宣府巡撫張佳胤巡撫浙江,平息兵亂。
張佳胤沒帶兵也沒帶護衛,彆說調兵、進力士他也都不聽,自己一個人駕馭著馬車就往浙江去了。
沒彆的原因,這個時候大明在北方正打仗,各地兵事仍在變革之中,稍微動兵不但會把鬨餉演變為真正的兵變,還會刺激其他地方的官軍。
皇帝對這次的事也挺感興趣,他認為這支軍隊是好兵,專門赦免了兩個參將與鬨餉官兵,還給他倆傳了封電報,把軍隊中年齡不足四旬的都集結起來,調來京北。
萬曆老爺的腦回路跟彆人不一樣就不一樣在這了,彆人覺得,兵變是要鎮壓的;萬曆覺得,這幫人索要餉銀都鬨起來了,還對百姓秋毫無犯……這不是好兵這是什麼?
大明朝夢寐以求的不就這些人麼?
他們或許與官僚站在對立麵,但天下最大的地主皇帝非但不認為兵變與自己站在對立麵,還認為兵變的兵,是他的自己人。
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
萬曆要辦的庸才貪吏,底層百姓與士兵天然與他站在一起。
但是萬曆老爺並不知道,在鬨兵變時,除了官員與鬨餉官軍,喧囂的杭州城中另有數量眾多的百姓對此感到歡欣鼓舞。
在官軍列隊穿街過巷時,他們嘯聚呐喊為官軍助威,而在官軍痛揍巡撫吳善言時,這些不到餓死絕不發出自己聲音的百姓們高聲叫罵,大聲指責官吏的錯誤。
在這一過程中,他們吸收了兵變的經驗,收到了兵變的感召,默不作聲地準備著。
直至這一天,紫禁城的電報房宦官顫抖著為清華園的萬曆皇帝送來一份來自杭州城的電報。
電報用的是已經過期的密文,密文向皇帝報告,杭州城電報房為賊人占領,賊首乃浙江上虞流民丁仕卿、韓瑾聚眾兩千餘,嘯聚納喊折樓柵門,焚劫鄉官宅舍肆行剽掠,請發兵即刻鎮壓。
皇帝將這電報讀得咬牙切齒,攥著電報信對宦官王安道:“一月之內,兵變民變,杭州城的官吏,以為朕是瞎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