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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十年,五月初五,從今往後的人類應該記得這一天。
被革職還鄉故巡撫吳善言吳大人哭了,不是因為今年的粽子太難吃,而是午覺剛被吵醒還沒來得及發脾氣,就看到太祖皇帝生著龍須的鞋拔子臉越過院牆朝他露出笑容。
自隋唐至宋代,開國皇帝皆為軍事貴族出身,做過和尚要過飯的大明太祖皇帝即位之初急需增強正統性,滿朝文武都認為需要為皇帝在畫像上做文章,因此除了正相,還生出許多異相,比方說鞋拔子臉和把劉邦屁股上七十二顆帝王痣挪到臉上的異體畫像。
這一情況一直到朱棣時代才終於正常,其實也不正常,隻是終於進化到完全體,沒了令人產生密集恐懼的痣,鞋拔子臉也稍微好了些,頜下胡須長成龍須的樣子,威武高大。
不過真正值得世人銘記的事還是發生在端午節的北方,要越過長城再向北看。
經曆半個月長途跋涉,戚繼光兵分兩路,在風華玄武岩的沙林中驅馳降將炒花率部引誘土蠻部主力至達裡湖南岸。
去年戚繼光就指派邊軍扮作蒙騎偵查過這一代地形地貌,特地命北洋軍器局被服廠為他趕製了一批沙色帳布,在這個地方行軍對車營而言是極困難的,倒不是走不通,而是不好走,最怕的就是行軍途中為敵軍發現。
因為行軍路上有時是沙地、有時是碎石子地、有時則是草地,結陣速度快慢不一,最慢時會比土地慢上一炷香,那就是給敵人創造殺死自己的機會。
戚繼光從不給敵人機會。
誘敵很成功,裹著沙色披風的騎手回報,土蠻部正在南岸駐營,邊地蒙古包,好像還有人在湖裡捕魚。
沙地中車城蒙著幕布,彆說敵人看不見,就連本部騎手想回家都難以發現,全靠路上一個個指示物才能將消息準確傳回。
心累的騎手進入營地,被巡兵引著走到中軍帳,拱手對戚繼光道:“大帥,指揮使炒花、花大二位將軍詢問何時進攻,他們已遵照大帥命令,準備好了。”
戚繼光似乎對烏梁海降軍的準備毫不在意,他隻是一遍又一遍地籌算著輜重,頭也不抬地問道:“他們讓你報信時,可有探究大營所在,或派人跟蹤?”
“倒是泰寧衛騎手問了,嗬,大帥有令,叫他們聽命行事。”
年輕的斥候以跪姿嚴肅抱拳,不敢在大帥有絲毫小動作,彆說是大帥當麵,哪怕是小旗官,戚家軍的下屬也不敢露出絲毫懈怠神色,說到這,他們就很羨慕東洋軍了。
甚至這次超過半年的遠征裡,讓許多戚家軍老兵都生出打完這仗領了朝廷的賞賜便退役的想法。
他們退役倒不是想回家種田,南軍跟著戚繼光保衛東南北逐韃靼,軍事技能過硬賞賜領到手軟,讓他們安心種地也不可能,絕大多數老兵都希望退役後去北洋應募,爭取到大東洋上再乾幾年。
相較而言,雖說戚家軍餉高賞厚,但軍府兵哪兒有不是餉高賞厚呢?何況戚家軍的氣氛太嚴肅、軍法太嚴苛,就像這傳令騎兵,他要是向主將答話時一不小心笑了或作出不得體的小動作,自己出營尋軍法官捆打就是,沒彆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