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洋軍府氣氛就好多了,據幾個有幸操辦軍械去北洋軍府跟受傷退下來的東洋軍閒談,大東洋的陳帥活得尤其樂嗬,在北亞各縣駐營時間也長,極其注重軍士的業餘生活,甭管走到哪吃得都好不說,閒暇可不像戚家軍這樣隻讓圍著唱歌學條例。
人家東洋軍府的旗軍晚飯回營是可以讀話本的,輪休還準軍士進城,隻要不尋花問柳、不荼毒百姓,誰管你喝個茶、聽個曲,幾位總兵官都是說書能手,再加上海外土民把咱大明天軍當官老爺一樣敬重著……那是個什麼神仙滋味,敢想麼?
更何況兵力構成這塊,東洋軍府比之西洋、南洋又得天獨厚,南洋全是閩廣兵、西洋全是兩廣兵,你一浙江兵丟到那閩廣營、兩廣營裡,受了氣都沒人管你,可那東洋軍不一樣,那有四省遊民,有陝西山西的兵、有山東北直的兵、有福建廣東的兵,也自然有南直浙江的兵。
反正都是大雜燴,誰都甭想欺負誰,進了北洋軍府練兵場還能學一口標準的順天官話,北洋校場那些新兵操練科目都是戚家軍老兵玩熟練的,過去就是最好的兵,領全餉一年能在老家買一座三進院子。
那才是天下武人最該去的地方呀。
其實這些事,戚繼光也知道,但他不發愁,離開東南剿倭戰場,他對帶兵練兵已得心應手,並不依賴南軍,北兵也能操練教化,天下有這麼多人,不怕沒人當兵。
何況……如今的募兵製,對他來說很危險,他更希望帝國所有兵都能得到普遍、標準的嚴格訓練,也能讓他少受猜忌。
隻要讓他打完這場不知道究竟會打到哪裡才會被皇帝叫停的仗,讓他功成身退,那都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沒辦法,戚繼光基本上已經能猜到自己的結局了,像他這樣的人,最鮮明的特點不是運籌帷幄千裡之外、不是力拔千斤一騎當千,作為武將,最明顯的特點是練兵——這在將來史書上是很難受位置。
一說人馬芳,老爺子六十了策馬揚刀率麾下南歸精銳韃子們踹俺答營。
一說人李成梁,遼東坐地虎精銳家丁騎兵殺得部落酋長們叫爺爺。
一說他戚繼光,這個人明顯沒什麼用,在南方用鴛鴦陣打打小流寇,駐紮在京師北麵門戶這麼些年,鴛鴦陣就不靈了,居然就打了那幾次小仗?
誰讓懂練兵的打仗,隻要後勤跟得上,直接往前推就行呢?
戚繼光很感激雄心萬丈的萬曆皇帝在這個時候向北方宣戰,讓他有縱橫大漠的機會。
他對傳令騎兵的謹小慎微非常滿意,撩開營帳望著車陣中部下腦袋上隨風曳起的小旗緩緩頷首,道:“下去歇息一個時辰,隻要風向不變,疾馳去炒花大營,明其今夜向土蠻放牧駐營地突擊,他們趕到時,應當已看見火光了。”
漠北的落日極美,天邊火燒雲映紅車陣中軍士正忙著安插骨架的大怪物,一桶桶煤炭與成箱長撚開花彈被搬進籃內。
在大帥看不見的地方,調皮的軍士用炭筆在飛魚皮上塗畫著一句句祝詞,比方說彆掉進達裡湖。
總之今夜,當星火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