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阿茲特克、把印加、把西班牙在這片土地上留下的遺跡統統送進博物館。
在他心目中這個舉動非常重要,重要到似乎隻有做完這件事,才算亞洲真正完成對西班牙的告彆儀式。
但陳沐沒有為任何一座大城編修縣誌,也沒有立碑,儘管他草擬了一份碑文,但最終還是決定這份碑文不由自己寫,而交給留守基多城的副千戶,等待從巴拿馬趕來的第三代勞塔羅,遊擊將軍林曉來做這件事。
“你昨天還說勞塔羅的夙願由你幫他完成,他的勇氣與精神將與世長存,現在就說要讓整個亞洲的漢文學堂從今往後將勞塔羅譯為林曉?”
“變得也太快了吧?”
鄧子龍看不透陳沐的偽善,在行軍路上發著牢騷,引來跨坐馬上的陳沐斜眼譏諷:“進軍敵城的路上兩名主將聚在一起並不明智,鄧大帥,要不你去前邊兒?”
“我去前邊,換林琥兒回來給你講哥倫比亞還有多少座煤礦在冒煙?”
稍稍落後並駕齊驅的鄧子龍對陳沐的威脅早習慣了,這對他來說毫無殺傷力,就像陳沐對他的譏諷也早已習慣一樣:“雖說遊擊軍已前驅一百八十裡行斥候事,想來必是高枕無憂,但讓林琥兒在中軍還是太冒險了。”
“我在後麵給他壓陣,遇事也好說些……說說,怎麼想的,乾嘛要抹掉勞塔羅的功勳?”
陳沐看著遠方起伏的山脈搖頭,道:“我沒抹掉勞塔羅的功勳,也沒抹掉勞塔羅的存在,我隻是抹掉了麾下一名遊擊將軍,林曉將軍為帝國流過血出過力,但今後彆人提起他的名字不會想到他的功勳,至少在這片土地上人們想起的都是南亞解放者的豐功偉績。”
“在我的理解裡,勞塔羅的夙願是解放南亞,還南亞安寧,也許他的願望是南亞百姓像西人沒來時一樣,但那不可能,太久遠了,有過去記憶的老人們都早已死去,南亞義軍有一個算一個,你能從他們身上看見過去印加人是怎麼生活的?”
“他們的政治,不是西班牙人規定的米塔製;他們的軍事,不是穿著胸甲騎西班牙馬挺矛衝鋒;他們的文化,不是鑽進礦井嚼古柯葉;他們的祭祀,更不是進教堂裡做禮拜。”
“他們身上的西國烙印在此時此刻被抹去,舊有的印加記憶亦不複存在,什麼能填補他們的空虛、讓他們不再迷茫?我們的文化,不是殖民地文化,歐羅夷長於國與國的外交,咱不擅長乾那個,咱擅長把國際外交做成國內政治。”
“南亞土民,或者說整個亞洲的土民,如何能安穩生存?聽教化,不胡鬨。”
“這一點上,我相信勞塔羅願望的結果和我的追求一樣,我幫他達成願望,這個名號的解釋,自然也由我解釋,人們會一直記得他的事跡與他的精神,隻是換了個名字。”
說到這,陳沐調轉馬頭拐到道旁矮小的土坡上勒馬回頭,看著北洋軍整齊隊列在身側的官道上向西南開去,他說:“他是個偉大的人,可我不是。”
“我等出海身負國運,稍有疏忽就會為百年後的天下局勢埋下伏筆,我當不了偉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