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某來北疆本沒打算征戰,所率可獨當一麵之親信不足,這場仗前線需三名將官指揮方可得勝,奈何僅帶兩名副將,隻能身先士卒了。”
陳沐甲胄穿戴整齊,背後背掛南洋銃,從家兵手上一左一右接過兩支裝好藥的手銃插在腰間,整好束帶再度對吳兌叮囑道:“吳兵備,您隻需用望遠鏡時刻盯著陳某左右,凡黑旗揮舞,即告知監軍,監軍下令發炮即可。炮令一開,便不再停,直至我軍得勝!”
“陳某身家性命,便拜托二位了!”
最後拱拱手,陳沐跨上腰刀,在一眾家兵簇擁中走下炮陣,直朝前軍戰壕走去,留下兩名監軍在炮陣上寒毛炸起,咬緊牙關。
這是真正的以弱對強,陳沐走得瀟灑,手心也是一片滑膩,待到陣前,三軍皆已嚴陣以待,招來鄧子龍、呼良朋道:“你二人各領六百,居於兩翼,先以弓弩阻敵,隻管據守互射,可行?”
鄧子龍皺眉道:“將軍是要用旗軍充兩翼?”
“對,兩個南洋百戶調到你們部下,充任前鋒,沒他們在隻要初初接戰新兵就要潰敗,這場仗隻許勝不許敗,一次把虜兵殺怕、殺退。”
“那中軍?”
這意味著,中軍戰壕內鳥銃手完全放棄保護,將直麵敵軍衝鋒。即使有倒紮長矛在戰壕前七八步,這樣的布置在鄧子龍看來依然有些太過冒險。
“我親自率領他們,速速布陣吧,敵軍要不了多久就該進攻了。”
陳沐親自進入戰壕令旗軍備受鼓舞,戰壕裡響起歡呼。
火炮陣地上,吳兌與陳矩交換眼色,走開幾步避過周邊嚴陣以待的炮兵,問道:“你覺得陳將軍,如何?”
“是有本事的,雖然年輕了些。”陳矩點點頭,看著百步外拴馬橋陣線隨陳沐抵達而飛快變動列陣,眯起眼睛道:“本官監軍見過許多將帥,譚子理節製精明、戚元敬賞罰必信、李汝契縱橫截擊、馬德馨驍勇馳騁,哪個麵對北虜都能談笑風生,不過這陳總兵得心應手,也是獨樹一幟。”
陳沐的偽裝很成功,沒人看出他究竟有多緊張,隻能感受到他的輕鬆。
提兵上陣能輕輕鬆鬆的明將多了去,哪怕是像陳沐這樣,修一堆壕溝、帶不足兩千的新兵擺出個稀裡糊塗的口袋陣,連陣形都列不嚴整,麵對數倍於己的北虜騎兵還能笑出聲來的明將也不是沒有。
國朝雖有不少精明強悍之將,但也從不缺少帶兵馬虎的糊塗蛋,但能把上述難得的糊塗條件一一具備,還能把北虜打退的將領——陳矩笑笑,對吳兌道:“朝廷很缺陳總兵這樣的人啊,隻要一個就夠了,沒人能把器械像他這樣使得如此精妙,他要是考過科舉,就該去工部做堂官!”
吳兌聞言大笑,陳矩言下之意他聽的明白,好似並不在意地轉頭看看,旋即低聲問道:“廣東給事中彈劾其任南洋指揮使為人貪瀆,截留海關抽盤、攥取四成衛入,次輔命在下來看他為人——陳右監以為如何?”
陳矩雖以‘咱爺們兒’自居,但有時不經意的動作還是會露出些許女性化,抿嘴笑笑,正色道:“他一門小炮就二十兩銀子,沒財力能讓他做出大事來?私德有虧,不負大節,兵備如實上報就是,閣臣明智,自有公斷。”
“有的人就乾一件好事,能念一輩子好;有的人隻乾一件壞事,能被記一輩子壞;這世道啊,何必對能辦事的人那麼嚴苛?”陳矩笑笑,眨眨眼,道:“拒馬河要一場大勝,乾清宮的爺爺會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