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在書信裡詳寫著就他所知宣府兵事之關竅、及朝廷所能給予之幫助,就像他寫給九邊諸鎮總兵的書信一樣,言辭多有尊敬,並未因陳沐的年輕而稍有看低。
這種把戲過去也是陳沐之慣用,當他的地位比彆人高時,隻要能把待遇端平乃至稍有親待,就會讓人對他產生非凡的尊敬。
但不同的是張居正更加老練,言辭謙卑而親待使人如沐春風,但最終讀下來是什麼感受呢?
是他這個人非常不好相處。
在陳沐想來,這是其刻意在書信中營造出的感受。
這封信裡最有意思的隻有一點,張居正在問南洋衛的事,問他戰船、問他海防、以及問他海外諸國歲入之事。
他是問對人了,這三件事,俞龍戚虎譚乾城最多懂兩件,而且不如他從造船裝炮海防劃分這些懂得細致,而這第三件事,全天下都沒人懂的比他多!
張居正來信後的第五日,陳沐派騎手在宣府城外上馬,細心裝好貼身信件奔馬東走,帶急報令旗通沿途驛站關卡前往京中閣臣府邸送信。
這五日裡,陳沐也與董氏兄弟互相交流了關於昌平精校版旗軍操練手冊的觀點,稍作修改,自宣府刊印萬餘冊,其中最多的就是小旗本,指揮使本僅印百冊。
在宣府這個地方十幾個衛有上百個指揮使,也不好說是冗官嚴重還是減員厲害。畢竟九邊指揮使是高危行業,可能今年還在明年就死了,總要有人接替。
與宣府嘗試走上陳沐心中正軌的同時,在遙遠的廣東,南洋衛代指揮使憂心忡忡地派人帶著隨身信件上馬,前往昌平。他感受到山雨欲來的氣氛,儘管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人,但南洋衛這兩日出了大問題。
那些帶著南腔北調風塵仆仆的身影通過各種手段得到在濠鏡登船的資格,他們有老有少來自各行各業,有商有醫有匠有兵,有折扇青衫的貴公子也有衣衫襤褸的逃難者,甚至還有遮蔽發髻的倭寇,不約而同在此時抵達濠鏡。
他們的目的地也多種多樣,馬六甲、滿刺加、柔佛、霹靂州、舊港,當然也有人選擇留在濠鏡。
這種事突然發生令白元潔感到不安,他甚至猜想陳沐是不是在北方通虜了,才導致濠鏡突然產生微妙的變化——這不是無稽之談,陳沐的膽子很大,白元潔一直都知道。
最重要的是來自右都督俞大猷的命令,讓南洋衛對目下濠鏡的變化聽之任之,不要橫加乾涉。
白元潔的心才算放下去,雖然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至少看起來不是衝著陳沐、不是衝著他們來的。
看騎手漸行漸遠,白元潔有些懊惱地擺擺手,對左右下令道:“跟付千戶說,把衛所裡逮的那十幾個笨蛋放了,彆直接放。”
“先揍一頓再審,彆管能不能審出個屁,都得放。”
代指揮使老白的眼神裡透著睿智,幽幽道:“這可能是你們這輩子唯一一次揍他們的機會,不容錯過。”
左右旗官不懂指揮使是什麼意思,白元潔也沒多說,隻是後來召集五所正副千戶時專門給他們提個醒,讓他們千萬彆犯錯。
後來的幾日夜裡,白元潔時常坐在衛港屬於陳沐的宅子裡點燈看著牆上掛的那幅海賊也好、海商也罷、又或者說是合興盛帶回來的海圖,他覺得陳沐會喜歡這處宅子的陳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