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球,霸港。
呂宋北衛指揮使、昭勇將軍陳八智自丁亥艦平甲板船艙中跨步走出,瘦削的青年麵孔微微揚起,帶槍纓的六瓣鐵盔使陰影遮擋住半張麵孔,舉目向岸邊望去。
年輕的指揮使盔甲考究,六瓣鐵盔飾六甲神,盔槍懸紅纓,銅飾槍座也雕出真武大帝;身著精鍛胸甲覆上一層磨礪後的銅紋,使鎧甲在日光下不反光,鋼製護頸掛著沒有帶起的惡鬼覆麵甲,威風凜凜。
在他身邊,是抱臂而立的齊正晏與橫道兵庫介為首的幾名尼子家武士,少年模樣的齊行長吃力地兩手豎舉義父的倭刀,睜大眼睛新奇地望著周圍的一切。
齊行長的眼神尤其聚集在陳八智的身上,他總聽義父提起這位將軍,並以其作為鼓勵他,讓他無比在此次追隨少將軍作戰中初陣斬獲一級。
當陳八智還是魏八郎時,就像齊行長這麼大,用穗槍紮死了與義父一起逃到清遠衛的朋友,後來他就成了如今的昭勇將軍。
這對年少的齊行長而言就像是一個儀式。
過去在日本列島他就知道這樣的儀式,年輕的武士元服後初陣尤其重要,能為一生的武運取得好兆頭,現在這個儀式有了更堅定的信念,就是像陳八智將軍一樣!
在這個故事裡,不論還是魏八郎時的陳八智,亦或亡命逃竄的齊正晏,還是說聽故事的齊行長,都沒人在乎當年死在穗槍下的朋友。
誰在乎朋友,值此亂世之事,難道不是自己活下去才最重要嗎?
“這和日本很像。”齊正晏率部西歸時曾靠港這裡,向陳八智介紹道:“看岸上那些兵勇,他們看上去像倭人,因為盔甲都由日本貿易而來,胸前塗巴紋是國王尚氏的旗幟,是這樣吧,鄭地頭?”
鄭迵立在一旁,齊正晏對他的稱謂來源於他的封地,浦添間切謝名村地頭。他先點頭,隨後對幾人解釋道:“琉球重海貿,大明、日本、朝鮮、暹羅、呂宋、蘇祿等地都有貿易往來,日本甲胄便宜易製,因而琉球兵使日本甲胄。”
“兵器因太刀過長,不宜單用配盾,就購置許多二尺餘長的短刀,與天朝購入的長槍混用,朝貢中購入大多火銃、三眼銃,先王一統諸島時還向皇帝請下二十門將軍砲,倭人稱石火矢,立下大功。”
鄭迵恭敬令人心生好感,不過陳八智向來不是好相處的性子,他什麼話都能說出口,皺眉問道:“既使天朝火器,何不連甲胄刀具一並換了,朝貢準換火器,不準換甲胄?”
“將軍說笑,並非如此。我琉球自三山時代起貢天朝已二百年,不論造船、兵甲、兵法皆從習天朝,最早太祖皇帝命福建善造船三十六姓南至琉球傳造巨舶之法,就有我鄭氏宗族,家父遇倭寇之難,流落琉球最早也靠宗族接濟才得以活命,沒人敢忘記天朝大恩。”
“但琉球一樣也有倭人後裔,倭寇搶掠、島津貿易,國中又有親近倭國的三司,故而就成了這樣。”鄭迵解釋道:“琉球,離大明近,但離日本也很近,這也是無奈之舉。”
陳八智頷首,抬手在脖頸間拾起覆麵甲看著上麵的紋路沉吟片刻,這才轉頭看著鄭迵說道:“無妨,日本,離大明也很近——放小舟!”
陳八智沒有下船,他和他的旗軍都呆在艦隊上,下船的隻有李旦與齊正晏的人手及兩個百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