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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的魅力大小,關乎於外邦人進來後是否能從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種優越感。
如果外邦人能,那麼這個國家便毫無魅力可言。
它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將成為外邦人本邦的魅力。
真正的魅力,恰恰是挫敗感,巨大、無與倫比的挫敗感,以及外邦人對這個國家臣民難以言表的羨慕。
人是擁有複雜情感、嚴密等級分工、強烈的比較之心,像空氣般必須擁有的歸屬感需求、以及奇怪的強烈自虐傾向的群居動物。
缺少歸屬感便缺少安全感,相互比較與等級分工則帶來上進心,這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融入其中。
人類普遍存在的自虐傾向,是一旦對某一目標下定決心,過程中一切代價都會成為持之以恒堅持下去的自我鞭策,代價越高昂,越難以放棄目標。
客觀來說朱曉恩在大明的待遇並不好,更談不上有多禮遇,他向白老虎所說到的談資,實際上隻是他接受冊封前後在北京城待了不足一旬的時光裡見到一切。
驚鴻一瞥,怕是都比這要長。
數年光景,他都呆在北洋,儘管皇帝封他為郡王,人們要對他冠以王爺的尊貴稱號、每月都能領到屬於他的祿米。
但他一直在北洋,最熟悉的人是軍官學堂教授漢文的老師,吃過最多的菜是拍黃瓜,平日裡去到最遠的地方是天津衛。
有錢也花不出去來,最後都進了陳沐的口袋,換來一批為大明開疆辟土的軍械輜重。
大明真的有他想象中那麼好麼?
也許有、也許沒有,也許比他想象中還要好得多,但不論結果究竟是什麼,朱曉恩想象中的大明一定和真實存在的大明不一樣。
真正的大明帶給朱曉恩的,隻是一個可能。
有人說,千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但這對‘可能’來說卻不一樣。
人們自視甚高,看見一隻鳥在林子裡就相信自己能抓在手中,至於真正能不能,誰在乎呢?
捕鳥過程中所花費的代價,都將成為埋藏在心底永遠不向彆人訴說的秘密,那些勞力半生虛度光陰的失敗者們不會有臉麵向旁人說起他的代價,隻有最終捉住鳥兒的幸運兒才會在今後有限的歲月裡反複提及。
就好像那些代價不是損失,而是金光閃閃的功勳章一樣,給無知者帶來一種隻要願意付出代價總能捉住鳥兒的錯覺。
參與捕鳥的人,得心應手的行家總是少之又少,絕大多數人並不知道如何捕鳥,能知道哪裡鳥多能搶占先機就已經不是泛泛之輩了。
朱曉恩看見的大明正是如此,這個偉大國度有無限可能,同時他也對這個國家沒有任何歸屬感,哪怕他羨慕大明的農夫、商賈、官員、將軍,哪怕他再是大明的藩王,百姓背後說他幾句劉唐,也不敢反駁。
哪怕這是明目張膽的詆毀,他一樣不敢正麵反駁,同時還在心裡認同大明這種做法——大明確實就是最強大的帝國,黎民百姓理應受到官員節製,他們同樣應受到節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