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倫敦的師資力量很差,縣裡的教諭叫李謙。
他不是秀才、也不是童生,家裡是本分的小生意人,因家庭富裕,在北洋當兵前受過良好的私塾教育,被湯顯祖擇為縣教諭,掌管一縣教育。
除了李謙,縣裡還有兩名不入流的訓導,是從普利縣招來熟悉漢語的土民,常駐西敏學堂,教化百姓。
縣教諭原本輪不到李謙,以北洋旗軍的出身,至少要有個府教授才算,但如今倫敦缺少人才,隻能讓他暫代教諭,等培訓出能接班的人再入府任職,當個從九品職低位重的教授。
等待劇場修繕的時間裡,湯顯祖偶爾也會到漢文學堂來,如今城中二百多名各行各業的百姓在西敏寺漢文學堂接受教育,單靠李謙很難照顧周全。
倫敦的漢文學堂並不像普利縣或東洋那些漢文學堂那般正規,前來的上課的學生並不以兒童為主,而是封建舊貴族與商人新貴族。
即使有個兒童班,也多為貴族或家境殷實的膏粱子弟,隻有貴族的小孩才有時間讀書。
尤其在應明命令倫敦百姓外遷至下屬農莊後,城裡最多的百姓就是工匠,他們根本無法脫產,儘管工匠的孩子不像大明有匠戶的約束,但客觀上沒其他選擇,隻能早早的在工匠鋪幫忙。
除此之外,學員如此構成還有另外兩個原因。
一是平民百姓樸素的情感,他們雖無能力在貴族們投降後反抗明軍,但至少在漢文學堂成為強製要求前,他們能選擇不配合學習。
二來,則是平民百姓連英文都不認識,指望他們越過英文直接學漢文,那不是強人所難麼。
威廉·莎士比亞,就是學員中的少數派,每天定時在下午到漢文學堂來上一個半時辰的課,風雨無阻。
這人第一次來就把英文名字寫錯了,後來又連續以不同錯法寫了四個名字。
問他為何學習漢文,他說他要掙錢養活鄉下的家人,也為追名逐利,用漢文寫劇本。
一連半月的教學,讓李謙對這個被他起名為翁立安的學生有了更多了解。
生在城鄉結合部、讀過幾年英格蘭小學沒錢上大學,老婆未婚先孕奉子成婚。
開過皮具鋪、從事過肉鋪夥計、園丁、馬夫等一係列雜七雜八的工作。
偷獵貴族的鹿和兔子被抓,背負沉重的生活負擔與道德重擔離開家鄉來到倫敦討生活,開始北漂攢錢買房的曲折人生。
依照教諭李謙作為大明人的觀點,他的學生翁立安是個劣跡斑斑的小流氓或者說刁民。
但依照教諭李謙在英格蘭的所見所聞,翁立安隻能算是活得較為辛苦的普通人,在他的同胞中這樣的道德水平並不算壞。
知府湯顯祖抽空到漢文學堂觀課後,與李謙在西敏寺庭院修好的涼亭中小坐,李謙就專門提到這個學生:“他的品質看似頑石實如璞玉,比那班新舊貴族謙遜好學的多,更兼誠意,誌向遠大。”
說這話時,李謙指著不遠處水池旁洗筆的翁立安,道:“再過一會,他就該回下城掃地了。”
湯顯祖端著茶杯,看著李謙在倫敦所發現最值得培養的學生,年紀輕輕、個頭不高、頭發淩亂、皮膚白皙,長得看起來就很好欺負的樣子,乖巧地蹲在水池旁慢慢把一大把毛筆洗乾淨。
在那之後,他把毛筆晾在水池旁,鑽進學堂廚房,不一會弄了幾塊炭出來回到池邊,砸了砸用亞麻布卷出幾支簡陋的筆來小心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