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夜為十更,一更正常速度是六十裡,海外因風浪的關係往往要比一更慢,何況林滿爵擔心迷路,不敢把帆張滿。
“那應該是快到了,再向東走三日,看不見關島就向北三日、還看不到再向南六日,實在不行就隻能回還了。”
他的兵已經很慌了,如果再這樣走下去,是要出事的,而且他們的船糧隻剩兩月所需,大風天又快要到了,隨便出一個意外,四百多人都要葬在大洋上。
由陳來島向南至呂宋最南端,再轉道向東,他們已經航行六千裡上下,四下裡什麼都見不到,隻有藍天碧海,隨航程漸遠連海鳥都見不到,對水手而言,最可怕的就是未知。
“沒事哥,夜裡弟兄們應該不慌,陳帥真是厲害,小鯊船後麵漁具齊全,逮上條青龍戲水,二百多斤,大糧船上已經開始煲湯了。”
青龍戲水不是蛇,是四肢腦袋背甲腹甲尾部皆長綠毛的海龜,極其罕見。
“要再遇上這東西彆宰了,塞船底壓艙,回去獻給大帥。”林滿爵望向東麵麵色陰沉,壓抑地罵出一句,“入他娘的西夷,也不知能不能找到他們……還有香麼?”
“有有有,又要開壇拜道君老爺?”
“拜拜吧,出海前鄧將軍給卜了一卦,說是有驚無險。”林滿爵撓撓額頭,抹了把臉道:“這種死功,九條船能回去三條就算我林三兒香沒白燒!”
林滿爵心裡其實是有些期盼自己找不到關島的,迷路回去無非是受些處罰,可要是找到了,還要伺機登島探明敵情,但凡登島七成會被發現,到時候就是追亡逐北,拚命的活計。
他不想找到關島,但找到之後職責所在必須登島,不然自己心不甘。
這是因為怕,但不是怕死,他率族人擊賊殺匪十幾年,就沒怕過死。這些少年郎是他從平遠縣帶出來的,到時候鄉裡翁嫗要找他要娃娃,比起銃炮刀槍,他更怕無顏麵對那些長者。
不一會兒,平添神性失了真的木雕陳沐像披紅掛彩地擺上船頭,如今閩廣出海都拜這個,其實沒幾個人知道龍虎玄壇真君的出處,大多數人也沒見過陳沐,何況如今的製式木雕,就算是陳沐自己來他都未必能認得出來,人們就當是財神、海神來拜,成了沿海信仰之一。
龍虎玄壇真君的信眾以軍商為主,並隨話本開始流傳,逐漸搶占了天妃廟的香火。
林滿爵帶艦上水兵鄭重其事地三拜九叩,說來也怪,剛拜完神像還不到半個時辰,桅杆望樓上拿著望遠鏡的兵丁就高聲叫道:“把總,船,紅叉船!”
以前沿海明軍把葡夷有兩層甲板的大黑船叫做夾板船,結果現在他們自己的鯊船普遍有兩三層甲板,自己的船反倒成了夾板船,因前番與西班牙作戰發現他們的戰船上要麼有正紅色十字架或紅叉的勃艮第十字帆旗,故水手習慣將西夷船艦稱作紅茶船。
這一聲驚叫將船首的林滿爵驚得猛一激靈,抽出望遠鏡湊到眼上,就見遠方海麵一大一小兩艘船艦朝他們這邊向南航行著,他高聲問道:“就兩艘?”
“就兩艘,沒彆的了!”
“追上去,我們也玩玩這大炮,大船沒用,打沉它跟著小船就能搗巢!”林滿爵須發皆張,一陣風般奔入船艙,抱著皮質背包塞進副把總曾習舜懷裡,道:“綠毛王八你沒得吃了,乘小船去丙旗糧船,糧草夠你回陳來,包裡有星圖,務必親手交大帥——打旗列線陣,放滿帆,檢查火炮,準備開戰,今天夜裡飲青龍戲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