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號施令的人總是懷揣雄心壯誌,執行者們想的是另外一回事。
在亞墨利加西北部最邊緣,明軍登陸之地被麻貴依照明朝的習慣命名為西寒門,這個門與澳門一樣是門戶的意思。
而他們的棲息地,要在西寒門在向南行走三十裡,望著極高的山峰與碎裂神目鏡中露出冰封的湖泊被定名為水湖峰,因為他們必須要找個有樹的地方才行。
在這裡,女真人一躍登上挨凍鏈的頂端。
南方來的船長已經凍死凍傷好幾個,被凍得腦子不太正常的旗軍笑嗬嗬地說在這種鬼地方人死了都用不著棺材。
北疆漢兒在寒風中一步三哆嗦,朝鮮人放下心裡那點驕傲都乖乖穿上了厚實襖子,蒙古人從懷裡掏出焐熱的弦打算去搜尋些野味,女真人已經牽著鹿一腳深一腳淺地踩過膝積雪回來了。
三個月,就是朝廷確定麻貴等人死訊的那三個月,他們在亞墨利加極西之地不斷穿越四十餘裡冰河,將所有輜重馱運回來,包括船上一切能拆掉的物件,在水湖峰下搭建他們的新家。
沒有任何人心裡帶著榮譽。
他們孤軍奮戰,榮譽並不能抵禦饑寒。
“麻某不管你們是少了腳趾還是手指,缺了耳朵還是凍瞎了眼,乾活、吃飯、睡覺。”
林間一棵參天巨木被旗軍放倒發出巨響,麻貴按劍對旗軍喝道:“能蓋屋的,去蓋屋;能捕獵的,去捕獵;能砍樹的,去砍樹;什麼都乾不了,就在營地抬水燒水。”
“要是有那眼瞎了耳聾了手不能提腳不能跑,實在什麼都做不來,就去拾石頭枯枝,一點一點堆出個清真寺,每個人都必須動起來,坐著不動會被凍死,麻某是你們的總兵官,不讓你們死,你們的命,就得一直歸我管!”
陳沐在小鯊船屁股裝上漁具的靈光一閃成了麻貴等人的救命法寶,他們鑿開湖泊冰蓋,捕魚取水。
最早還想修出個營寨,後來騎鹿牽狗的野人女真騎手在沒路的冰地上南北走出十裡都沒見人跡,乾脆也不顧那些,除了三座能容納百人的軍寨還具有些許軍事用途,餘下的旗軍則沿著湖泊修出一個個漁夫小屋。
他們在心裡把陳沐都罵壞了,說好的每個人得到田地、半年有船來封賞、各個做百戶千戶呢?
狗屁,這裡冰天雪地,能種地嗎?
他們自己的船都過不來,更彆說朝廷的載滿白銀的賞船了,何況這個鬼地方,有了銀子誰有地兒花?
原始的木屋談不上暖和,麻貴吃力地脫去厚重的靴子,羊絨襪脫下抖弄上麵的冰碴,隨後搭在火爐邊。
泡腳水冒著熱氣,舒服得他險些叫出聲來,大胡子上眉宇依舊不能舒展,道:“這不是久留之地,還要繼續向南走,我們捕魚、打獵,然後去南邊。”
麻錦也在泡腳,甚至還噙著一支煙鬥,那是一位南方船長的遺物,他挑挑眉毛,煙與哈氣伴著說話自口鼻輕輕噴出,道:“往南,多南才是個頭?這有鹿群,冰上有海狗,湖裡有水,我們有糧,還有足夠多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