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過這個冬天,等海上冰化了,我們造出船來,啟程回家。”麻錦兩手張開道:“總兵官、副總兵、指揮使、千戶,多少個將官為這事已經浪費兩年時間,我們覺得這邊有土地,我們來了,現在知道了,這邊鹿能活、熊能活、魚能活海狗也能活,就不能活人,還不回去。”
麻錦拿下煙鬥,“再往南走,你是想去找西班牙人,這個距離我們指著兩條腿就是都變成冰塊也走不到!”
去找西班牙人很好理解,根據南洋軍府的情報,西班牙人在墨西哥一帶活動。
這個話題非常滑稽,即使他們隻有南洋軍府從西班牙商人那弄來的南亞墨利加草圖,也很明白與那裡大致平行的是關島、呂宋,北亞墨利加地圖縱然缺失,誰都知道他們不可能依靠兩條腿從貝加爾湖以北走到長城以南緩和的地方去。
不是走不到,而是根本不可能。
“兄長,我沒這個意思,那也到不了,之所以我認為我等要繼續南行,就一個原因。”擦腳巾隨麻貴的動作跌落木盆,他直視著麻錦的眼睛說道:“兄長真認為,在這紮營,安穩萬全?”
“從北到南,越來越暖;從南到北,越走越寒;我不知這的天氣,但在咱家鄉,現在可還沒到最冷的時候。”
水已經涼了,麻貴擦淨了腳,眼看襪子還未烘乾,索性將兩腳塞裘袍大襖,正趕上隨從過來倒洗腳水,他抬手道:“先不急倒,先去包裡把地圖拿來。”
說是不急倒水,其實急的很,再讓他跟麻錦聊一會,洗腳水就結冰了。
“這邊天寒地凍滴水成冰,兄長想想到了臘月,該是何光景,咱們在望峽州可不是沒挨過凍,何況。”麻貴攤手道:“使命未達,兄長真想就這麼回去?且不說在這能不能捱過冬天,糧食夠不夠吃,就說明年六七月,海上是冰消雪融,船也造好,咱一帆風順地回望峽州去。”
“你我兄弟都有本事,探北亞墨利加不成,南洋軍府轉變策略,靠著西人在南亞墨利加做事;我們這北將,調到旁處,興許是回邊關守一輩子長城;要麼調往日本參戰,興許戰死沙場,興許掙來功績,最後還是回北疆去,最後我麻氏一門兩員大將,光耀祖宗。”
麻貴說起這些,麵上難得帶起絲毫笑意,不過隻是一瞬便搖頭道:“但我不想這樣,如果就這麼走了,我這輩子就算官位至極,也會對這,此時此刻,耿耿於懷。”
“你還真信他?”麻錦扣下煙鬥,向南指著道:“他把我們害到這來,除了冰雪什麼都沒有,你還有什麼好耿耿於懷的啊?”
麻錦口中這個‘他’,不是旁人,正是陳沐。
“軍中在詬病陳帥,該詬病,他可沒說這連卵袋子都能給凍掉,但他沒誑人,從苦兀島真的能到望峽州,從望峽州也真的能到北亞墨利加,就憑這個,我信他。”
麻貴的話擲地有聲,這種時候這種地方這種情況,全軍上下見了陳沐怕是能把他活吃了,麻貴這句我信他,不可謂不重量。
“所以他說亞墨利加有人患上天花,我信;治好他們的天花,就能為朝廷開疆辟土,我信;他說這有礦產,我也信——我們囤積糧食,然後向南走三百裡,把沿岸一點一點繪出來。”正趕上親隨將圖取來,麻貴順手便鋪在氈子上,指著他們繪出三十裡海岸圖道:“三百裡內,標記林場、漁場,鹿、熊、大海狗乞食之處,三百裡後選地再建營寨囤積糧草,再向南走三百裡,直至走到海岸解凍的地方。”
“找到能耕種養馬的土地,依照追隨我等千軍,至少找到十萬畝土地,依功分給諸軍,活著的拿土地、死了的給家眷,不願意要的,按銀賞賜,嫌土地少的,拿銀贖買。”
“不論死活,跟我出海,我要替那些已死的士卒,給他們家眷留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