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絕大多數偉大始於冒險,而冒險意味著起初多半會失敗。
身處考驗之中的人往往不知道正身處考驗,抬起雙目隻能見到無邊的絕望,每個必要素質都決定會不會失敗,但當那些必要素質達到,決定能否成功的,則是一個人內心的堅韌。
沒人畏懼苦難,最難的恰恰是能被苦難打倒幾次,再站起來。
“南邊海上有一串島嶼,從西到東,野人女真黑水靺鞨拖著木筏就能過來買賣,你說看見他們住在冰屋裡,一個人牽十幾條狗出去打獵。多遠,他們住在五六百裡外?”
麻貴揉了把臉,讓迷路迷到六百裡外的騎手下去歇著,隨後命親信隨從翻出望峽州輿圖、測繪北亞墨利加西部沿海圖、西班牙南亞墨利加圖拚湊到一起,盯著地圖半晌沒有說話。
“合著……咱是往北走遠了?”
這不是麻貴任苦兀島總兵官後第一次想耳光抽自己,他自己都記不清這是第多少次了。
因為當這三張殘缺不全的地圖湊到一處,再合女真騎手回還報來的書信,他漸漸在心裡對這邊的生產活動有了大致猜想。
女真人說的黑水靺鞨坐木筏向東的小島,麻貴認為自己很有可能率船隊在那邊停靠過,當時他們剛走了四千裡冤枉路,不過船上輜重還很多,在一座小島上停駐幾日。
彆管是望峽州後來被叫做楚科奇人的土地主人,還是西寒門南去六百裡後來被叫做阿留申人的土民,在明人眼中沒有任何區彆,也沒有其他稱號。
這一點不管是中原人還是女真人,都一樣。
他們的稱號也隻有一個,依照其賴以生存的動物,叫歸入野人女真黑水靺鞨中的使鹿部或使犬部。
麻貴還在那結識了一戶人家,還向他們問路,問怎麼開船去更北的地方,光通譯就用了四個,建州女真、北山女真、野人女真和使鹿部戰士,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們從容而去,作為回報留下一些南洋帶來的香料與兩套明軍冬衣。
就是說,他如果在那個時候問往東走的路,可能這次遠航就是另一個結果,那個海角會被命名為望峽州,苦兀島三衛很有可能已經順利登陸北亞墨利加,開始圈地開墾了。
麻錦對著三幅圖起初還不懂是什麼意思,看了看突然靈光一閃開竅,拍著大腿哇哇大叫,道:“我就說怎麼這連個人影兒都沒有,咱走遠啦!”
可不是走遠了,他們開船抵達了一片隻有北極熊與海象才能生存的地方。
走太遠了。
麻貴攥著拳頭站起身來,抿嘴咬牙左看看、右看看,往複三次,這才在深呼吸中平複心情,道:“自苦兀三衛啟程,我部航行一萬二千裡有餘,方抵望峽州;自望峽州派遣船隊探路十餘次,航行兩千裡有餘,方決意啟程,再航數百餘裡,遇海凝冰,徒步至今,亦有三百餘裡。”
說這話時這個率軍在北疆扼蒙古十餘年的將門總兵都帶著哭腔:“一萬五千餘裡,四百多條命。”
就因為沒有多問一句,有沒有向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