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敬被陳沐說得眼睛發亮,尤其在其設計出看起來什麼用都沒有的新式蒸機後,陳沐依然對其改良表示鼓勵,心中對陳沐的好感簡直高到無以複加,不知陳沐的蒸餾水讓他想起什麼,突然拱起手來就向遠處草草建築的木屋拔足飛奔。
穿過四處冒黑煙的發電試驗場,跑出半截周思敬又有些尷尬地回來,對陳沐道:“陳公還請隨我一道入陋室之中,學生有許多疑惑啊!”
二人的年齡差彆,如此稱謂讓陳沐感到不好意思,但他沒有駁周思敬的臉麵,說真的,他看見對新奇知識狂熱的周思敬,反而真的有種隻能藏於內心為人師表的欣喜感。
周思敬的房子裡陳設並不多,因為草率修建的緣故,連院子都沒有,隻是一間被屏風隔斷的小屋,但內裡收拾乾淨,地上木板鋪平,除了內室的床與外廳的桌,引人注目的就是兩具櫥架,放滿了書。
桌上整整齊齊地擺著很厚的製圖,他同樣喜歡用工匠的炭筆,而且他用的炭筆還跟陳沐用的一樣——香山千戶所特產,杆以各式木料切削,上油加工,有的還會雕出圖案,前裝可拆卸竹片膠合炭頭,靠竹片彈性榫卯在筆杆上,用完即可拆卸。
這種叫香山筆的東西筆杆與筆頭分開賣,製作簡單,備受工匠、畫匠喜愛,目前廣東很多衛所都在做。
“這是學生所做蒸機構圖。”周思敬笑著推出製圖,隨後又拿起一張道:“這是南洋陳公機的構圖,有許多問題在下不懂,還請陳公解惑。”
陳公雞?
這道菜名聽起來很廣東啊。
陳沐輕笑,目光跟著周思敬手指,聽他道:“學生拆解過兩台蒸機,南洋造蒸機構件嚴絲合縫,工部新造調速閥與活塞等多處都不夠精細,這是為何?”
“因為南洋大部分蒸機構建並非鑄造,是手工造成,一一比對,次廢很多才能造出一套構件。而且南洋造部件也不精細,也有漏氣,隻是少罷了。”陳沐搖搖頭道:“缺點在所難免,就像用電還無法穩定時,人們樂意用偶爾閃來閃去的電燈。”
“有和沒有,是有很大區彆的,先找到缺點,然後慢慢改良,哪有問題就改哪,實在改不了,就去想為何改不了。”
“蒸汽機的意義,不單單在於其能投入造電等各類生產,更在於我們對它的需求,會強迫各類技術進步。”
實際上這方麵他懂的也不多,現有缺點他是沒有辦法再改良了,但隨工部這些專門鑽研器具、工程的匠人們投入越來越多的精力,越發讓陳沐覺得蒸汽機的出現就像讓大明投入海外爭霸一樣,是一件拔苗助長、辛苦勞累但收獲甚豐的事業。
一台蒸汽機的出現,小小的玩意,卻能涉及幾乎各行各業。
“我們的車床精度不夠,就要想辦法讓它夠;我們的材料太重,散熱太快,就要想辦法讓它輕,讓它能保存熱量,一切發展都來源於需求,沒有需求,人們更樂意躺在家裡飲冰水。”
之所以會講道理,是因為陳沐不希望老迷弟看穿自己不學無術的真麵目。
“需求到了,人們才會去想,想了,就有非凡的創造力,技術自然就會進步。”
說著,陳沐指向周思敬的蒸汽機,道:“如果你把風輪換成更堅硬且更輕的材料,引導蒸汽的方向多次推動扇葉,搭載蒸機的木車更大,換成前兩輪後兩輪的平板車,前輪引導方向、後輪則與風輪用齒輪連接……若車夠輕、蒸機夠輕,它是不是能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