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五公五民,是田地收成二稅一的意思,當然這並非定例,五公五民是常規操作,稍狠點心六公四民的也有不少。
也有不一樣的,比方說還有武田氏內憂外患時信虎施行的八公二民,或者北條家為平定關東製定的善政四公六民。
不過百姓要想活得最好,還是要在被稱作殘暴魔王的織田信長領地中,在織田氏種地是一公二民。
比善政還善政,在戰國環境下,這是可以被當成堯舜來推崇的絕對善政。
並非日本的百姓忍耐力比較強,而是人活不下去的時候忍耐力都強,三國時期曹操的屯田為他打下稱霸北方的基礎,稅率與戰國時代的日本差不多,自己有牛的百姓耕作四公六民,用官府牛的百姓耕作則六公四民。
非常時期行非常之政。
陳八智也在施行非常之政,他把三府土地收歸明國所有,土地上的一切,田地、獵場、林場、礦山、漁場,統統都被重新丈量並手握分配權力,分配後的田地稅率對照大明,三十稅一。
他們分到的土地很少,但哪怕隻得到和過去一樣的土地,當種出糧食後他們的收獲就能比過去高出近一倍。
而究竟能被賞賜種植多少水田的權力,取決於他們能為陳八智在伐木、挖礦、捕魚、采蜜上付出多少。
三府並非沒有造反的先例,自從有一個村的農民心驚膽戰地跪在山吹城下,向明國將軍自告他們因聽說武士老爺密謀動員農兵,然後就被農兵用竹槍頂進糞池裡淹死,請求責罰得到赦免後,再沒有聽說誰會造反了。
常年軍爭讓武士階層不畏死亡,許多人一生的理想就為取得配得上自己家名的死法,在同各地武士為數不多的交戰中,八郎見到最詭異情況的莫過於當敵人以一種不是那麼體麵的方式戰敗,他們當中地位高貴者有時會逃離戰場。
但不會逃太遠,找個沒人的地方,自己把自己乾掉,然後讓手下帶著自己的腦袋逃跑。
而他們的百姓也一樣,有些人為了吃上一口白米飯自願扛起竹槍。
陳八智在寫給陳沐的報告中提及這幾件事,畢竟被大鵝攆著滿街跑都不願意跟陳九經一起讀書,所以他的行文類於其父,簡單直白有時候像個哲學家。
在信裡,他是這麼寫的:“大明有許多活明白的人,他們想的是怎麼活,大多人也都能決定自己怎麼活,但他們還是不及倭人獲得明白。許多倭人一生下來都就明白一件事——人生下來是要死的,而且很快,隻有很厲害的人才能選擇在哪死和怎麼死。”
如果在大明挑十個人有兩個不畏死亡,在這片神奇的土地上陳八智至少能找個五個!
但不是每個不怕死的人都能接受淹沒在無邊的大糞裡窒息。
“總有一天我會把這屋門拆了!”
陳八智正像個漢朝人般跪坐席上伏案向陳沐書寫自己宏大計劃,就聽見隔間傳來會客廳門被拉開的聲音,聽嗓音是陳璘的兒子陳九經——也許整個國家敢在自己的城堡裡大呼小叫的隻有王如龍與這個義兄弟,而王如龍更喜歡睡在軍營裡。
他擱下筆轉身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盤起腿揉著裹在寬棉襪裡的腳丫,在鼻間嗅了嗅,嫌棄地挪開手挑著眉毛讓屋角坐著小板凳的親信把門拉開,道:“明天去山下找個木匠,打副高點的桌案,能坐凳子那種。”
正說著,拉開的門後閃出渾身披掛濃眉大眼的陳九經,抱兜鍪揉腦袋發牢騷道:“裡頭挺高,門框五尺,四尺往上都得矮身,他們也沒這麼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