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心中有一股篤定,他堅信萬曆皇帝會為他出這口氣。
“聖上年少,性情稍有任性,心中自有堅忍,此為好事,亦是壞事,將來如無人妥善引導,便會跋扈——靖海伯,仆,真要接受聖上的奪情?”
陳沐第一反應是不自覺地笑了,不過下一刻笑容又僵在臉上緩緩隱去。
奪情,還真未必是張居正的個人想法,但也絕對不是萬曆皇帝的個人意誌。
因為此時此刻的萬曆皇帝,並不是一個擁有個人意誌的皇帝,他是至高無上的紫禁城的化身。
是後宮的李太後,是東廠的馮保,自然也是皇帝,是整座紫禁城希望張居正奪情,至於萬曆皇帝怎麼想,其實並不重要。
其實說實話,陳沐在認真思考之後之所以隱去笑意,是因為他覺得皇帝此時若是擁有獨立意誌的君主,很有可能奪情隻是曆代君主隨口一說的收買人心手段。
正值貪玩年歲的皇帝指不定多希望閣老好好歸鄉守孝幾年,能讓他自由自在地玩耍呢。
“奪情,藩王外封正處關鍵之時,閣老對國中積弊的改革也初見成效,此時此刻,奪情對陳某有好處。”陳沐對張居正從來不會露出傲氣,他隻是輕輕笑著拱手道:“大多數時候,陳某的利益,與大明朝的利益一致。”
“守著老太爺,陳某不敢說半句假話,閣老奪情於朝廷是有好處的。”
沒有人比張居正更合適,彆人在此時當國,都會討好張居正反對派,以此來安定人心,如此一來數年改革毀於一旦,更會讓朝廷再度回到從前的老樣子上。
當然,除了在南洋的高拱,隻不過誰都不會敢把高拱請回內閣,那位的政治主張和張居正差不多,甚至沒準起初他倆的政治主張就是完全一樣的,約束君權重新設立宰相製度。
但高拱的倒台吧張居正嚇到,隻能以旁門左道的權術來取得後宮支持。
事實上張居正諸多改革的做法中都能看到隆慶新政的影子,而隆慶新政,高拱是主要策劃人。
張居正奪情帶來的風波已經夠大,若是讓高拱回來,會造成更嚴重的結果。
“那靖海伯覺得,奪情對仆有好處麼?”
張居正似笑非笑地問出一句他心中已有答案的話,若有所指道:“誰都能放下權力,隻要不為人所害,可惜此時仆無從選擇。師生反目、故友決裂,這還是並未奪情,倘若真依皇帝的意思奪情——今後天下可還有仆立足之地?”
他很清楚,奪情,自己後半輩子就毀了。
“還望閣老能暫時咽下一口氣,勸導皇帝不要太過為難這些進諫的人,雖然他們說的是死板教條的廢話,一旦這廷杖打下去,日後清談邀名之風大盛,隻要他們今後受到重用,隨時都會演變為黨爭。”
“朝廷此時懲罰他們,看起來閣老贏了,其實朝廷輸了;不如讓他們看起來贏了,放到海外做主官,時間會告訴所有人,沒人能因為說幾句空話大話,站在道德高地就能升官發財。”
“海外能升官發財,但必須以血與汗來換取,不論自己的,還是彆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