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元站立姿勢非常標準,從胸口往下皆為筆直,肩膀與脖子微微向前探著,上唇包著牙齒少少地擒住下唇,點頭:“嗯。”
蝶娘又問:“賭錢了?”
付元又點頭:“嗯。”
蝶娘再問:“輸了?”
這次付元不說話了,隻是看著腳下石地板點頭,餘光瞟了蝶娘一眼又迅速地收回來。
“桌上醒酒湯,這次老爺又救濟誰去了?”蝶娘是清楚自家男人賭錢不會輸的,一來付元會出千、不會出千的贏不了他;二來會出千的沒人敢贏他錢。蝶娘向桌上望了一眼,道:“是香山千戶鄭家小子?”
“家裡有錢沒錢你比奴家清楚,自老爺賭錢被彈劾遭貶,奴家把家裡錢花得一乾二淨,就剩下幾件首飾,這才讓老爺免罪,重新做起新會千戶。鄭千戶好不容易攀上布政司的嶽丈要用錢,老爺輸給人家兩匹大馬四錠金子;鄭老爺子過世,你又輸給人家一口楠木大棺材,你就不能給人家送,還是非要賭,還故意輸?”
蝶娘說出桌上有醒酒湯那就是付元的赦令,他腿腳飛快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又覺得夫人訂的玫瑰椅太小,乾脆端著醒酒湯蹲在地上喝,邊喝邊老神在在地搖頭道:“夫人有所不知,鄭家不容易,送錢要還情兒、借債要還錢,唯獨輸錢,不用還。”
蝶娘歎了口氣。
“奴家知道老爺念舊情,鄭老頭跟你是清遠旗軍,老爺要幫,便是奴家首飾變賣都不會攔著,可老爺去年剛因賭錢被彈劾蒙難教南洋軍府除名,又啟用做新會千戶,哪能再賭錢?二來陳帥有伯爵之尊,旁的邵家、婁家、石家,諸位老爺都比咱家好,要船隊有船隊、要銀錢有銀錢,怎麼就要輪到老爺幫?”
醒酒湯飲儘,付元抬手將碗擱在桌上,不過身子卻沒起來,臉上帶著酒醉後的傻笑咂咂嘴道:“醒酒湯沒甚用處,夫人提銃坐在這,付某酒勁就醒啊,醒一半兒啦。”
“咱窮人發財,哪個沒點傲勁,就想讓人看得起,大帥於我等有恩,我輩自不必說為大帥浴血,旁人便是說靠著南洋、靠著陳帥才得一時威風,於心無愧。鄭千戶不一樣,他未立寸功,未立寸功。為陳帥效忠到一半的是他爹還不是他,他不願意靠著彆人。”
“嘿!這彆人不是旁人,就是咱這些清遠諸將、香山諸將、南洋諸將,我不幫,沒人幫他。”
付元說著腦袋靠在椅腿兒上,長長出了口氣,極力睜著要眯起來的眼睛,含糊不清道:“銀子沒了能再賺,在南洋待不下去,付某還能怎麼辦,怎麼辦?嗯?”
“夫人難不成還真以為,我呂宋南衛指揮使付元,就因為賭了倆錢,就,就被罷官?嗬,那是海剛峰把我去北洋向大帥送賬目的事情說了,高新鄭要掌南洋,要立威,立威,立威就是辦我付某人!”
腰上的官印被喝得暈頭轉向的付元向地上投去,兩隻眼已經睜不開的付元迷迷糊糊地呢喃道:“我要賭一把,嗯!再賭,再賭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