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向東,艦隊航西行六千六百裡,沿途也許會經過海島上的百戶所也許不會,那都是險要之處,補給不夠的小船隊要想通過這裡必須依靠他們。”
“我從未見過像大帥這樣醉心軍事的人。”朱曉恩聽著陳沐又將話題引到軍事上,無可奈何道:“不管是聊什麼,最終大帥都會說到軍事上,軍事不能解決一切問題,大多數明人都極其重視宗族、兒孫,你的孩子快兩歲了,可大帥提起軍事比兒子親熱得多。”
“我們活……”
陳沐的話還沒說完,朱曉恩直接把話接過來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們活在一個被戰爭改變的世界,並會用戰爭改變接下來的世界。”
“這句話以後會比柏拉圖的‘孩子害怕黑暗情有可原,人生最大的悲劇是成人害怕光明’流傳的更廣,我聽人說立身行道,戰爭就是大帥的道?”
“我敢保證不久的將來,全世界都會知道在大明帝國,有一個為戰爭而生的將軍。”
陳沐偏過頭笑了,朱曉恩的漢話非常流利,但有些發音閉著眼也能聽出來是個夷人,唯獨他學的這句被戰爭改變的世界,不論語調還是停頓,都和自己一模一樣。
但他還是搖搖頭,自矜地笑道:“你知道這句話,但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天下隻有我知道。”
朱曉恩眨眨眼,放眼望去船旁天高飛海鳥,輕撫走赤紅蟒袍上被海浪濺起的水點,拱手道:“願聞其詳。”
陳沐垂首指指腳邊臥著的黃犬,道:“它和你的狗,孰優孰劣?”
“不知道。”朱曉恩搖搖頭,眼神有些迷茫不知陳沐為何會這樣問,這才接著道:“黃犬跑得很快,體格也不小,生得凶猛,性情憨厚溫順,是很好的狗。”
陳沐緩緩頷首,道:“它就像我們,萬年以來,從黃河流域散布天下,先民的足跡走到哪,它便跟到哪。”
“它有最高貴的血統,先民奔走追獵看家護院的是它,一千八百年前始皇帝一統天下,牽著的也是它。”
“我是它、它是我,天朝之人與天朝之犬,都生著一張生而為贏的臉。”
“你知道林來島之戰,我讓他們的艦隊沉進海裡,他們不但把我們當人,就連亞墨利加長得和唐人很像的土民也可以被當做人了。”
“如果林來島我們輸了呢,我們的男子在戰鬥中不堪一擊,女子也會毫無地位,人都比彆人的人低賤了,更何況狗呢?”
“倉稟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輸掉戰爭,就會沒有禮節也沒有榮辱,一切都會倒退。”
“每個人生在世間都一定有他要做的事情,陳某並非為戰爭而生,我一直想找到避免戰爭的方法。”
朱曉恩認真地注視著陳沐,他不相信陳沐真的會去尋找避免戰爭的方法,顯然陳沐的一切都來源於戰爭。
一個人在擁有新房子前是絕不會挖倒舊房子的牆根。
“沒找到。”
陳沐說得自然極了,一聳肩,腳一抬起睡著的大黃便搖擺尾巴跟著走,留朱曉恩一人呆立船頭,聽陳沐一步三晃哼著不知從哪兒來的唱詞。
“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風流覺,將五十年興亡——看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