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歸宿(1 / 2)

三國有個謝夫人 孰若孤 6351 字 10個月前

陽羨與將軍府所在的吳郡吳縣隻隔一個太湖,穀利快馬來去,僅五日便帶了足數的銀兩回來。孫權見事辦得順利,欣喜異常,當即命人在縣內四處物色宅邸,又派人知會徐姝的父兄將她接出陸府,一直忙活了小半個月,諸事才逐漸塵埃落定。

這日,孫權得了閒,午後在前殿睡了一會兒,便命人把府中的賬冊拿來,挪過案頭上的一隻玉珠算盤,兀自埋頭籌算。

待得將一本賬慢慢翻閱完,已是傍晚時分。時已入冬,白日漸短,蒼藍的天幕染上了重重墨色,夕陽正自遠山後斂去餘暉。殿中伺候的仲薑此時見孫權稍稍分神望向殿外,便上前詢問道:“時候已不早了,孝廉今晚想在何處用飯?”

孫權將毫筆擱在硯邊,仔細吹乾了賬冊上的墨跡,將賬冊卷好收入懷裡,這才起身整衣道:“去裳兒屋裡吧。”

袁裳屋裡正在擺飯,仆從們見孫權進門,都齊聲問好,孫權“嗯”了聲,徑自進了內室,隻見袁裳穿了身銀白曲裾深衣,披散著青絲,正坐在案後觀書,見孫權開門進來,欲要起身相迎,孫權道:“你坐著吧,不需那些虛禮。”也來至袁裳身側,挨著她坐下了。

侍婢袁朱端上一碗熱茶,孫權揮退了她,道:“我方才從外頭進來,見外間的飯尚沒有擺好,正好,趁此工夫,我有件事與你商量。”說著,從懷中拿出賬冊,擱在袁裳麵前的案上,道:“這是咱們府裡的賬,如今我奉大哥之命備辦年末西征黃祖的戰事,又要主持冬節家宴,陽羨那頭雖暫且不需前去赴任,但府衙中的大小公事仍歸我管,如此,府裡我實在是無力分神了。原本這些家務也都是內眷的分內事,我大哥早已把將軍府交由大喬嫂嫂打理了,你若能替我分擔些,那便是再好也沒有了。”

袁裳低首恭謹道:“能替孝廉分憂,是妾身之幸,但——”目光猶疑,在賬冊上略一逡巡:“但賤妾是側室,府中現有夫人在,孝廉若想有人分憂,該去找夫人商量才是,否則賤妾豈非有越俎代庖之嫌?”

孫權搖頭道:“謝舒年紀太小,隻怕主不了事,況且她前番曾借故折磨你,我總不大放心將府裡的事交給她。你從前在袁府卻總是幫著你娘管家理賬,府裡的事交給你,我也能放心些。”

袁裳聽了有些猶豫,孫權道:“我意已決,你與其想著如何推諉,不如想想該如何當好這個家吧。如今我四弟孫匡和小妹阿香都還小,跟隨母親住在將軍府中,在外辟府另住的,隻有我和老三孫翊。孫翊那廝打小就與我合不來,自大哥在江東立足之後,更卯足了勁與我較量,不管什麼都要分出個高低上下來不可。從前住在將軍府時,比讀書,比騎射,比誰更能討母親的歡心,如今開府另住,比的便是誰更能當家立紀、持家有道了,因此這賬上的事,可萬不能出了差錯,以免授人以柄。”

說著將賬冊翻開,指點給袁裳看:“我已將府裡近幾個月的用度大略算了一遍,賬房平時給各處撥給銀兩,都是按著這賬冊上的數目來的,到時你關照著些,不要讓他們撥錯了就是。”

袁裳從前在袁術府裡,還未及笄時便已能幫襯著母親管治家事,對此早已熟門熟路,聽得孫權叮囑,便點頭應下了。

其實孫權從前對賬上的事並沒有這麼看重,雖然孫翊在暗處虎視眈眈地盯著,他也不過是偶爾過問一句,如今忽然重視起來,實在是因為給徐姝置房產挪用了陽羨的賦稅,孫權要還錢,又沒有來錢的路子,就隻有從府中每月的用度裡省儉,雖然能省出來的不多,但攢上個一年半載也夠了。

孫權本想親自管賬,以免假於他人之手,一旦橫生枝節,引起孫策的注意便不好了,但卻又撞上西征黃祖。

黃祖是荊州劉表手下的大將,屯兵盤踞在江夏郡一帶,孫堅當年奉袁術之命征討劉表,被黃祖的手下射殺,因此黃祖對孫氏來說,是不共戴天的殺父仇人。況且江夏郡在吳郡、會稽以西,孫氏立足江東,若要向西擴展勢力,勢必要鏟除黃祖。

這一仗可謂是非打不可,孫策十分重視,早在與周瑜突襲廬江郡之前便已著手備戰了,命孫翊每日排兵布陣,演練陣法,又命孫權備辦兵甲糧草。孫權為此整日奔忙,便是有心管賬也無餘力了,隻得將賬冊交給袁裳打理,想著她從前有過管賬的經曆,自己也能放心些。

待得兩人交接已畢,侍婢在外廂敲門,請二人出去用飯。孫權和袁裳一同吃過了飯,孫權便讓人去書房取了幾卷書來,倚在燈下翻看,袁裳在一旁替他縫衣服上的綻線。

孫權雖不太好動,但架不住整日在軍營裡走動,衣裳上不是勾破了這裡便是擦壞了那裡。孫權尚且如此,孫策就更不用說了,大喬自打嫁給他,就沒一日不替他縫縫補補的。

兩人各忙各的,靜靜相處了一個多時辰,已是月近中天的光景,屋外秋蟲唧唧,屋裡點了火盆香鼎,開著半扇窗透氣,微涼的秋風有一陣沒一陣地吹進屋來。

袁裳凝神紉針之餘,發覺孫權今日總有些心不在焉的,她也不理他,直到補完了最後一針,才輕輕撫平那以赤線為底、暗金線勾邊的龍虎紋,抬頭一看,見孫權正坐在燈下,麵前攤著一卷書簡,目光卻早已飄向了彆處,手中把玩著案上擱著的一隻銅漏壺。

袁裳收起針線,輕聲道:“時候不早了,妾服侍孝廉梳洗歇下吧?”

孫權聽她說話才回神,見衣裳已疊好了放在一旁,笑著湊過來道:“縫好了?我瞧瞧。”展開衣裳看了看那處勾破的地方,隻見針腳細密妥帖,讚道:“跟新的一樣,裳兒辛苦了。”

袁裳淡淡道了句“不辛苦”,孫權便將那衣裳穿上,又喚袁朱取來腰帶係了,道:“我還有些事要辦,得出府一趟,今夜不能在此陪你了,你早些歇著吧。”

袁裳不料如此,一愣道:“這麼晚了,你還去哪兒?”

孫權本已起身離座,走到門口穿鞋,聽了這話心中一動,回首見袁裳亦步亦趨地隨在自己身後,禁不住逗她道:“怎麼?你舍不得我?你若留我,我就不走了。”伸手便欲攬她入懷。

哪知袁裳卻退後一步,躲開了孫權,屈身施禮道:“孝廉既是有事,妾又怎敢強留,夜深風寒,還請孝廉小心慢走。”

孫權略略失望,隻得收了手,笑道:“那我走了,你回去吧。”出門帶了侍從下階,不舍地回首望了一眼,才隱入了夜色之中。

袁裳目送著他出了院門,便關上房門,走到主位後坐下,動手拆下頭上點綴的珠飾。

袁朱過去幫手,從旁覷著袁裳的臉色,低聲道:“夫人,您就這麼放孝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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