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合一(2 / 2)

三國有個謝夫人 孰若孤 14986 字 10個月前

孫權閉著眼笑道:“自打那以後,我每次跟隨父親大哥進出你家,你都會帶著我玩。其實後來我想想,就算當初挨了父親的打又能如何,哪怕再挨十頓打,也是值得的,隻要能與你相識,我怎麼樣都情願……”

孫權說著話,聲息越來越弱,到後來變成呢喃的囈語,最終歸於綿長的呼吸,顯見是睡著了。

袁裳轉頭看著他,隻見他的睡顏沉靜明澈,依稀還能瞧出幾分小時候的模樣,錦被胡亂地蓋在身上,隻掩到胸口處。

袁裳支起身來,想替他掖緊被角,可手伸出去,卻又猶豫著頓住了,靜靜地看了他半晌,終是收回了手,輕輕撩開帳子下了地。

外廂裡靜悄悄的,因今日孫權留宿,並沒有留人守夜。袁裳推開殿門,隻見袁朱正站在廊下打瞌睡,便道:“朱兒,去燒水吧,我要洗澡。”

袁裳一激靈清醒過來,答應著便要去,然而下了台階,卻又躊躇著慢下了腳步,回頭道:“夫人,那藥還熬麼?”

袁裳點點頭。袁朱見她神色冷淡,不敢多說,連忙去了。

過了約莫一頓飯時候,熱水便已備好了,侍婢們一趟趟地從後院往廂房裡提水,卻是靜悄悄的,一點聲息也無。袁裳正在廊下煎藥,這日風有些大,吹得灶膛裡的火時明時暗,忽東忽西,總沒個定向。

袁裳用蒲扇掩著膛口,正忙得滿頭是汗,隻聽袁裳在房內喚道:“朱兒,藥還沒好麼?”

袁裳答應道:“就好了!”卻越發手忙腳亂。

蘭沚正提著一隻空桶從屋裡出來,見狀過來給袁裳搭了把手,兩人將藥罐裡的藥汁濾出來,隻見是清澈的淺赭色,散出幽淡的藥氣。

蘭沚道:“姐姐快把藥送進去吧,夫人等著兌了水好洗澡哩,這裡我來收拾就是。”

袁朱縱使平日裡對她百般看不上眼,此時也覺得感激,道:“那便交給你了。”說著端了滾燙的藥汁進去。

蘭沚見她走了,便蹲在廊下收拾殘局,卻瞅著四下無人,從懷裡掏出一塊白絹,裹了些藥渣揣進了懷裡。

眼見著冬節將至,謝舒在將軍府裡陪著吳夫人和大喬住了幾天,恰好這日周瑜又陪小喬來探望吳夫人,臨走時便順路將謝舒送回了孝廉府。

謝舒進府時已是未時時分,孫權出門辦差尚未回來,袁裳自從被孫權免了隔幾日便要拜見謝舒的規矩,平常也很少再與謝舒碰麵,更彆提會來迎接謝舒回府。倒是紫綬得了消息,早早便領著幾個小丫頭等在孝廉府門首。

吳夫人疼愛謝舒,給她帶了好些衣裳首飾和零零碎碎的吃食回來,裝了大大小小十幾個匣子,眾人搬了兩趟才搬完。謝舒一路車馬勞頓,回到屋裡換了衣裳便進屋歇著去了,讓青鉞和紫綬把從將軍府帶回來的東西收拾收拾。

兩人忙活了大半個時辰,才將匣子裡的東西都倒騰出來歸置整齊了,抬眼再一看天色,已差不多是晚飯的時候了。紫綬見青鉞累得額上沁出一層薄汗,便道:“姐姐隨夫人出門,勞累了這麼些天,不如先歇歇吧,晚飯我帶人去傳。”

青鉞道:“也好,屋裡不能沒人伺候,如此便多謝你了。隻是到了廚下,可莫要再與人吵起來。”

紫綬笑道:“我知道了,我又不是第一次去了,前番是我莽撞,今後再不會了。”說著便去後院叫來幾個人,往廚下去了。

哪知一行人剛出院門不遠,冷不防從路旁鑽出一個人來,輕輕喚了紫綬一聲。此時天已墨黑了,暗影裡但見那人身形窈窕,嬌小纖細,是個女子。

紫綬見狀忙打發了隨行的人,道:“你們先去廚下等著,我隨後就到。”

待得隨行的人都依命走遠了,紫綬才又轉頭望向那暗影裡的人,道:“你怎麼來了?”

那女子往前踏出一步,朦朧的月色淡淡勾勒出一張嬌俏婉麗的芙蓉秀麵,正是蘭沚。蘭沚輕巧一笑,道:“我就知道你去廚下必定要走這條路,在這兒等你半天了。這幾日一直不見你出來走動,都悶在正院裡做什麼呢?你那麼頑皮,倒也呆得住?”

紫綬歎道:“呆不住又能怎麼樣呢?夫人這幾日去將軍府看望老夫人,怕我趁她不在惹是生非,因此讓我無事不許出門,夫人的吩咐,我總不能不聽。”

蘭沚道:“你們夫人回來了?”

紫綬道:“可不麼,今日午後剛回來。”

蘭沚點點頭,沒繼續打聽,從背後拿出一方漆木食盒來,隻見其中盛了三四樣糕點,式樣新巧,甜香襲人。

蘭沚道:“廚下今日送了幾樣糕點來,我們夫人沒胃口,就都賞了我們。我想著你最愛吃甜的,便拿來送給你吃。”

紫綬笑道:“多謝你想著我,隻是現下隻怕不大得空,我還得去傳飯哩。”

蘭沚道:“那你快去吧,我在此等你。”

誰知話音剛落,卻見一個使女從遠處過來,看見紫綬站在路邊,便上前向她施禮。蘭沚見狀忙閃入了暗處,待得紫綬打發走了那使女,蘭沚才又出來,撫了撫胸口道:“嚇死我了,這裡人多眼雜的,我若在此等你,被人瞧見了可怎麼好?咱們倆雖然彼此投契,但畢竟各為其主,且二位夫人如今不大和睦,咱們也該避避嫌才是。”

紫綬轉了轉眼珠,從腰間摸出一把鑰匙遞給她,道:“這是我屋裡的鑰匙,你去我屋裡等著吧。”

蘭沚見她如此信重於己,心下感念,接過鑰匙,卻又有些猶豫:“你屋裡沒人,若是東西少了……”

紫綬脾氣雖厲害,為人卻直爽,與人相交便推心置腹,一笑道:“我屋裡本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便是一時少了,以你的為人,想來也與你全無乾係,你放心便是。隻是我們夫人院子裡來往伺候的人不少,你可得小心些,彆被人撞見才是。”

蘭沚笑著答應道:“我知道,你放心。”紫綬這才走了。

待得從廚下傳了飯回來,屋裡仍由青鉞伺候著,紫綬抽空回屋一看,隻見蘭沚正百無聊賴地坐著等她,麵前的案幾上端端正正地擺著一副食盒。

紫綬過去在她對麵坐下,伸手去揭那食盒,笑道:“讓你久等了。”

蘭沚一手托著腮,一手拿了一支素銀簪子,撩撥著案上一盞油燈的燈芯,笑道:“不要緊,伺候好你們夫人才是正經,我多久都能等的。”

紫綬從食盒裡挑了一塊糕點咬了一口,又遞給蘭沚一塊,蘭沚笑著擺手道:“這些都是給你的,你自己吃吧,我們夫人屋裡還有呢。”

紫綬見她堅辭不受,便將那點心放回食盒中,道:“蘭沚姐姐,你為何對我這麼好?”

蘭沚微微一笑,一雙桃花眼似是浸在水裡的彎月:“咱們雖然跟著不同的夫人,但卻性情相合,格外投契,我不對你好,又對誰好去呢?”

紫綬挪過一旁的冷茶喝了一口,瞪大了眼睛道:“姐姐與我投契,與袁氏屋裡的袁朱和蘭汐便不投契麼?”

蘭沚神色一黯,輕輕歎了口氣道:“袁朱是自小便跟著我們夫人的,夫人待她自然親近,蘭汐是吳夫人從將軍府派來的,身份地位也自然不同,隻有我是個外人罷了。”

紫綬呷了口茶水,似是想起什麼,伏在案上傾身湊近了她:“說來袁朱是袁氏從娘家帶來的,蘭汐、青鉞與我都是從將軍府來的,姐姐你卻是什麼來曆?我聽聞你從前好像是孝廉身邊的人?”

蘭沚失笑道:“孝廉身邊一直有仲薑姐姐服侍,況且她手下還有四個侍女,哪裡能輪得到我?我並不是本鄉人,前月孫將軍和周護軍率兵攻打廬江郡,我是那時才隨眾一起遷來此地的,路上袁夫人和孝廉偶然見我孤身一人困苦無依,這才可憐我,讓我跟在夫人身邊伺候。”

紫綬聽了若有所思,頜首道:“怪不得你對袁氏明裡暗裡頗為維護,原來卻有這一層緣由在裡頭。”

蘭沚幽幽一歎,道:“受人恩惠,自然要知恩思報,況且她為主我為仆,更要忠心才是,我隻是儘我的本分罷了。”

紫綬聽她言辭雖謙謹,語氣卻有些無奈,又抬眸一看,見她眉心微蹙,麵上凝了淡淡的愁色,便問:“我怎麼看你倒像不大情願似的。”

蘭沚微微一驚,忙收斂了神色,勉強笑道:“怎麼會?咱們為奴為婢的,自然是忠心最為緊要,便就是不情願,主上吩咐的事,也不能不做。你們夫人性情一向和善不爭,又年輕不經事,你可得處處護著她些。”

紫綬心思轉得快,早已聽出弦外之音,皺眉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袁氏逼你做什麼不情願的事了?”說著心裡一動,又急急地逼問道:“她是不是逼著你替她害我們夫人了?”

蘭沚唬得漲紅了一張秀麵,擺手道:“我可沒這麼說,你也不要胡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亦不能無,無論怎樣,時時提防著些總是沒錯。”

她雖連聲否認,但紫綬如何不明白,心中已然認定,麵上便也跟著陰沉了幾分,冷笑道:“我打一開始便覺得袁氏絕非善類,如今看來果然不錯。”

蘭沚怯怯地打量著她的神色,賠笑道:“我是見你們夫人寬和可親,才提醒你一句罷了,你也不要多想。”說著見紫綬兀自銜恨不已,便敲了敲桌案,讓她回神,道:“快吃吧,我們夫人最近是越來越忙了,每日都有好些事吩咐,連帶著我們這些下人也不能清閒,今後我隻怕是不能常來看你了。”

紫綬聽她提起袁夫人便回了神,追問道:“她有什麼可忙的?怕不是忙著勾引孝廉吧?”鄙夷地撇了撇嘴。

蘭沚苦笑道:“話可不能這麼說,我們夫人是忙正經事哩。過幾日便是冬節了,聽說孫將軍吩咐下來,讓咱們孝廉在府中辦個家宴,將吳四姓的貴胄子弟和孫氏麾下的幾位重臣都請來坐坐,孝廉因此讓我們夫人在後院裡再設一席招待女眷。”

紫綬不聽則已,聽了這話,一時說不出話來,隻將眼睛越瞪越大。蘭沚見她滿麵不可置信的神色,一愣道:“怎麼,這事你不知道?”

紫綬又驚又氣,倒豎了一雙細眉道:“何止是我不知道,隻怕連我們夫人都被蒙在鼓裡哩。”

蘭沚似也有些不敢相信,想了想才恍然:“是了,這幾日你們夫人去了將軍府,你無事又不出院門,因此才不知道外頭的事。”

紫綬早已聽不進她說些什麼了,一張臉漲得通紅,氣道:“真是要反了天了!主持家宴這麼大的事,況且還有重臣出席,難道不該由我們夫人做主麼?我們夫人才是孝廉明媒正娶的正室,是這府裡的主子,她袁裳一個上不得台麵的賤妾,何德何能竟承當如此重任?她也配!定是她趁我們夫人這幾日出門,不知使了什麼齷齪手段魅惑了孝廉,好借此折我們夫人的臉麵!”

紫綬的性情本就躁急,一番話更是越說越氣,幾乎沒從桌案後站起來。蘭沚見狀忙安撫她道:“你且噤聲些吧,小心給人聽見。你們夫人一向愛清靜,家宴人多嘈雜,隻怕孝廉讓她主持,她心中還未必情願哩。你們夫人就該是清閒享福的命,我們夫人替她辦了這樁勞神費力的差事,也不算太過逾越。我們夫人雖是側室,但從前好歹家世顯赫,她父親袁術曾自立稱帝,後來雖兵敗了,但隻當過幾天皇帝那也是皇帝。以我們夫人的出身,應付那些臣屬的家眷已足夠給她們麵子了,又何需你們夫人親自出麵?”

紫綬聽了卻是氣上加氣,道:“旁人糊塗倒也罷了,你一向伶俐聰慧,怎麼也糊塗了?這豈是出麵不出麵的事?袁氏主持家宴,是奪了我們夫人的權!給外人看著,還以為我們夫人是側室,袁裳才是正室哩!”

蘭沚被她一番話搶白得有些訕訕,低聲道:“我出身低微,沒見過大世麵,哪裡知道什麼權不權的?我們夫人倒是出身世家,她父親袁術曾經大權在握,她自小耳濡目染,對此看重些也是情理之中的,想來也怪不得她。”

紫綬冷笑道:“怎麼?袁術反了許都的那位自己做了皇帝,她袁裳便也有樣學樣,想反了我們夫人當正室麼?她做夢!袁術不自量力,貽笑天下,她袁裳也不過是個跳梁小醜!此番就算我們夫人不屑與她一般見識,我也要替夫人出了這口惡氣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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