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喬心知他是怕自己哭,便衝他笑了笑,孫紹也笑了,抱著小老虎鑽進了大喬的懷裡。大喬摸著他毛絨絨的頭頂,卻心裡一酸,連忙忍住了眼底洶湧的淚意。
這當口侍婢阿琅從門外進來,稟報道:“夫人,人已到了,夫人要親自過去看看麼?”
大喬用絹巾拭了拭眼角,將孫紹交給侍婢照看,起身道:“咱們走吧。”
兩人來至前廳,從後門繞進屋,隻見主位後已立起了一道屏風,桌案前擋著紗簾。大喬先站在屏風後看了看,見屋裡的側席上坐著個年輕男子,穿了身半舊的灰麻長衫,看著大約二十出頭年紀,麵貌雖不出眾,但算得上端正,眉間生了一顆紅痣,鮮豔奪目。
這幾日大喬雖與孫策鬨了彆扭,卻也不敢不聽他的吩咐,派人在城中四處物色青年公子。謝舒也送了幾個人選來,孫策親自挑了挑,選中了眼前的這位,便派人把他叫了來,意思是與步氏見上一麵,就給他倆指婚。
大喬低聲吩咐阿琅:“去把步氏叫來吧。”
阿琅應諾去了,大喬走到主位後坐下,那男子見她出來,便起身拜道:“草民拜見將軍夫人。”
大喬隔著紗簾道:“公子不必多禮,坐吧。孫將軍的意思你已經知道了麼?”
那男子道:“知道了,帶草民過來的軍爺在路上已知會過草民了。隻是草民何德何能,竟能娶到夫人身邊的人,實在是慚愧。”
大喬微笑道:“你能在那麼多人中被孫將軍選中,想必也有你的過人之處,大可不必如此妄自菲薄。我已派人去傳步氏了,還請公子稍候片刻。”
這時候步練師還毫不知情。昨日下了一整天的雨,今日林苑裡泥濘不堪,殘紅凋零,落葉委地,步練師正悶悶不樂地打掃,卻見大喬身邊的阿琅順著小路過來了。
步練師的地位遠不如阿琅,忙躬身退到了路旁避讓,阿琅卻在她麵前立住了,道:“步氏,夫人傳你有事,跟我來吧。”
步練師見阿琅冷著臉高高在上,也不敢多問,忙跟著她走了。兩人一道來至正院內,進了前廳,隻見主位上紗幔低垂,後頭坐著位女子,即便隔著流雲輕霧般的紗簾,也能看出她端莊矜貴,華光照人,正是大喬。
側席上坐著個男子,麵目不算出眾,眉間的一顆紅痣卻格外點眼,步練師本不明所以,偶然對上他灼灼的目光,心裡一慌,方才明白了幾分,連忙低下了頭。
阿琅稟報道:“夫人,步氏來了。”
步練師忙上前兩步跪下,恭敬道:“奴婢拜見夫人,請問夫人有何吩咐?”
大喬道:“府裡來了客,伺候的人手不夠用,傳你過來幫忙招呼招呼。”頓了頓,吩咐道:“去給這位公子上盞茶吧。”
席側烹茶的侍婢聞言盛了一碗茶湯,步練師起身過去接了,送到那男子的案上,一抬眼,隻見那男子也正打量著她。步練師隻覺那男子雖也算得上是相貌堂堂,但比起孫權來卻是差得遠了,身上穿的衣裳也是半舊的,離近了還能看清袖口磨起的毛邊,想必家世亦不算好。唯有眉間的一顆痣嫣紅欲滴,像是朱砂點就,令人一見難忘。
步練師給他送了茶,便恭謹地退在了一旁。大喬看了看她,淡淡道:“罷了,沒你的事了,下去吧。”
步練師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了,走到門口彎腰穿鞋,卻趁機豎耳聽著屋內的動靜。
隔著紙門,隻聽大喬道:“公子可還滿意她麼?”
那男子道:“自然滿意,將軍夫人身邊的人,果然個個都跟天上的仙子似的。隻是……”那男子稍稍遲疑:“隻是草民家貧,怕是娶不起這等嬌貴的人物。”
大喬溫言道:“你不必擔心,她的嫁妝由將軍府替她出,除此之外,還會再給你一筆錢,作為安置所用,隻是有個條件。”
那男子道:“願聞其詳。”
大喬道:“帶著她遠走高飛,去彆處安家,永遠不要再回吳縣。”
那男子聽罷心裡明白,這大約是犯了事,或是看見了什麼不該看的,聽見了不該聽的,因此將軍府要將她打發出門。那男子道:“草民知道了。”
大喬遲疑道:“還有一事不能不告訴你,她已經不是姑娘家了,你……”
男子會意,接口道:“草民能娶到這等天仙似的人物,已是三生有幸,不敢再要求其他,請將軍夫人放心就是,草民必不會因此苛待她。”
大喬笑道:“公子開明,那麼,這個人我就交給你了。”
門外,步練師一步步地走下台階,隻覺腳下虛浮,她籌謀了這麼久,努力了這麼久,好不容易爬到了高處,彆人卻隻消動動手指,就能將她重新打落深淵。心裡的恨像是翻湧不息的海潮,一波接著一波,幾乎將她的神智湮滅,步練師咬緊牙關,在袖底狠狠地攥住了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