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便放了筷子,笑道:“那我就不吃了,今晚有些沒胃口哩。”
謝舒蹙眉道:“你究竟怎麼了?若是真不舒服,還是趕緊請醫倌來看看才是。我今晚本還想留下陪你來著……”
孫權的目光登時亮了幾分,騰的一聲坐直了,拉住謝舒的手道:“夫人果真肯留下陪我?”
謝舒見他頃刻之間便生龍活虎、精神抖擻的,便知他沒大事,苦笑道:“可你現下身子不痛快,我看我還是回去的好,省得擾了你休息。”
孫權忙道:“不打緊,若是夫人肯留下來,這點不痛快又算得了什麼?”又湊在謝舒耳邊,壓低了聲線道:“若是夫人肯跟我親熱親熱,任他什麼病也都能好了。”說罷還怕謝舒生氣,從旁打量著她的臉色。
謝舒聽他油嘴滑舌的,卻隻是笑了一笑。前番袁裳勸她的話她多少聽進去了,與孫權鬨翻之後,便一直在暗中考慮。她如今既已穿成了謝夫人,今後還要在這亂世中跟著孫權生活,那麼與孫權圓房便是遲早之事,謝舒今日正是下定了決心才來找他的。謝舒便也不置可否,隻斜睨了他,道:“你可彆逞強。”
孫權本沒指望她能同意,隻是隨口撩撥她,此時見她如此,真乃意外之喜,忙拿起筷子道:“當然不是逞強,夫人賢惠,我這就吃飯!”
謝舒也沒吃飯,便跟他一起吃了些,孫權心急難耐,剛吃完飯便讓人備水洗澡。下人應諾出去了,謝舒便來到妝台前,對鏡卸下發間的簪釵。
孫權也從榻上下來,在屋裡來來回回地走了兩遭,又在謝舒身後坐下,從背後擁著她。謝舒從銅鏡中看了他一眼,順手摘下一枚翡翠花鈿擱在了案上,問道:“你好些了麼?”
孫權將下頜抵在她的肩窩裡,鼻端呼出的熱氣拂在她的頸間,半晌卻悶聲道:“還沒好。”
謝舒見他答得倒是誠實,忍不住笑了,道:“那我走了,你好好歇著吧。”
孫權忙撒賴抱住她不讓她起身,道:“雖然沒好,卻也不是什麼大毛病,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就是心口有些悶。”
謝舒一邊拆著頭發,一邊回身看了看他,問道:“是不是你胸口的刀傷又發作了?把衣裳脫了,我給你看看。”
孫權隨手摸了摸胸口,道:“不是,那道刀傷早就好了,現今都已結疤了。是心裡悶得慌,總覺得要發生什麼事似的,惶惶的不安穩。從前也有過一次,是我小時候父親去世的那天,也和今日一樣。可如今三弟已帶兵回來了,大哥也沒出征在外,能出什麼事呢?”
謝舒心裡猛地一跳,驀然停了手裡的動作,瞪大眼睛望著孫權。孫權見她神色不對,愣了一愣,剛要出聲詢問她是怎麼了,卻聽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屋門被人“砰”的一聲撞開了。
屋裡的二人嚇了一跳,孫權轉眼隻見穀利驚慌失措地衝進來,渾身上下都被雨淋濕了,鬢發滴滴答答地淌著水,狼狽不堪。穀利一向乾練沉穩,孫權從未見過他如此模樣,心中一緊,問道:“怎麼了?”
穀利一張口,眼淚也跟著下來了,哽咽道:“孝廉,孫將軍出事了!”
孫權和謝舒皆是一驚,孫權著急道:“大哥出了什麼事?”
穀利的麵上已不知是水是淚,他抬手狠狠抹了一把,道:“孫將軍在後山遇見了賊人,中了一箭,箭上有毒,被抬回府裡時就已經回天乏術了,現下已在彌留之際,還請孝廉趕緊去看看!”
這事發生得太過突然,孫權怔了半晌,忽然騰的一聲站起來,卻又晃了晃,差點倒下去,眼眶跟著便紅了。謝舒起身扶住他,她又何嘗站得穩,隻是借著彼此的力量相互支撐罷了,謝舒顫聲問道:“孫將軍近來一直在府裡避禍,怎麼會忽然去後山了?”
穀利道:“聽說是公子紹不見了,孫將軍帶人找遍了整個將軍府都一無所獲,後來有人在將軍府的後山發現了公子紹的布老虎。吳縣附近的山裡最近有猛虎出沒,還不止一隻,已傷了許多人的性命,鬨得城裡人心惶惶,將軍府的後山也死過好幾個人。孫將軍一時情急,便帶人進山尋找公子紹去了,誰知就……”
謝舒聽得心驚膽寒,她緊緊地攥著孫權的手臂,才不至於軟倒下去,整個人像是沉在了深冬冰封的水麵下,從內到外都透著寒意。抑製不住的顫抖像是齧骨噬肉的群蟻,一波一波地襲上身來。她本以為自己救得了孫策,誰知躲不過的終究是躲不過。
孫權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淚水像是斷線的珠子,從他眼中源源不斷地滑落,孫權卻毫無知覺,撥開謝舒的手,跌跌撞撞地向門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