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兩個從正院出來,便穿過林苑往前殿走去。苑中花木的葉尖大多已泛黃了,秋風颯颯掠過林間,不經意便帶出了幾分蕭瑟淒涼,菊花半凋,冬日裡才開的紅梅和水仙尚在醞釀含苞,徐姝一襲白衣粉裙,光豔照人,反倒成了林苑中最亮眼的一筆。
一時到了前殿,隻見殿外侍從林立,守衛森嚴。正值食時,一早前來奏事的文臣武將已差不多散去了,官道上往來的官員不多,倒有幾個頭戴通天冠,身著朝服的文臣在廊下候著。
徐姝款款上了殿前台階,孫權的近身侍婢仲薑便迎了過來。徐姝對仲薑早有耳聞,當年她嫁給陸尚之後,孫權奉孫策之命出任陽羨長,聽說仲薑就是他從陽羨帶回來的。徐姝此時留神打量她,隻見她生了一張清水芙蓉般的麵孔,雖不見得多麼美豔動人,但秀致斯文,溫婉端方,倒有幾分袁夫人的神/韻,徐姝又一念想到她整日跟在孫權身邊寸步不離,心裡便有些不舒坦。
仲薑抬眸見她冷著臉似有幾分不悅,也不知為何,隻恭謹道:“見過徐姑娘。不知姑娘前來所為何事?”
徐姝揚一揚手中的提盒,冷道:“做了幾道菜,想送給將軍嘗嘗。”
仲薑笑道:“徐姑娘來得倒巧,將軍現下正在殿中用飯。待奴進去通報一聲,請姑娘在此稍候。”
徐姝高高在上地“嗯”了聲,仲薑進殿片刻,複又出來道:“將軍有請。”
徐姝跨進殿內,回首向徐沄略一示意,徐沄不等仲薑阻攔,便將殿門在徐姝身後關上了。
因今日天陰,殿內燃著燈火,主位上案牘成堆,孫權在席側另設了一張矮桌吃飯,吃著飯還不閒著,手裡拿了一卷竹簡翻看,抬眼見徐姝進殿,才傾身將竹簡擱在了主位上,道:“你怎麼來了?”
徐姝走到孫權身邊,將提盒放在他麵前的案上,道:“我去廚下要了些點心,送來給你吃。”
孫權看著她打開食盒,將點心一樣一樣地端出來擺在桌上,道:“以後可不許這樣了,前殿是軍機要地,送點心又不是什麼要緊事,何必跑來一趟,被人瞧見了不成體統。就不能等我晚上回去再吃麼?”
徐姝噘嘴道:“不能!這段時日我一直住在正院裡,被大嫂和娘看管著好不自在,你非但不說去看我一看,還一回來就往謝舒的屋裡鑽。我不把點心給你送來,你有空去我屋裡吃麼?”
她花瓣似的唇上點了豔紅的胭脂,鮮妍奪目,孫權不免多看了兩眼,又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徐姝見狀心中欣喜,便在他麵前轉了一圈,嫣粉的衣擺旋開,像是清晨盛開的淩霄花。徐姝笑道:“好看麼?”
孫權卻蹙眉道:“好看什麼!你現今正在服喪,怎麼能穿如此豔色的衣裳?還有你頭上戴的是什麼?紅彤彤的,珊瑚珠子麼?趕緊給我摘了。若是被人看見,你受得起人家的詬病麼?”
徐姝見他有些不悅,也絲毫不覺畏懼,在她眼裡,孫權始終是當年那個與她有說有笑,青梅竹馬的英朗少年。她挨著孫權坐下,依依地挽了他的手臂道:“怕什麼?我如今身在將軍府中,隻要你不說出去,誰能知道?況且你已是討虜將軍了,整個江東你最大,誰敢議論咱們的不是?是你說過我穿豔色的衣裳好看,我才特意穿來給你看的。你還是孫孝廉的那會兒,為了給我置房產,連陽羨的賦稅都敢動,怎麼如今成了孫將軍,反倒如此膽小了?”
孫權聽她提起自己從前的醜事,越發心下不喜,將她挽著自己手臂的手撥開,讓她坐正了,道:“你彆胡說。我以前肆無忌憚任性妄為,是因為天塌了有大哥頂著,可如今大哥已經不在了,我就是江東的天,我的一舉一動事關江東的生死存亡,我能不謹慎麼?”
徐姝又貼過去,膩著他道:“好好好,你英明神武,天縱英才。”摘了頭上的珊瑚珠步搖,往孫權麵上撩撥了一撩撥,孫權忙躲開了。徐姝笑道:“假正經。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麼來?蜜棗粢糕。甜甜的,你從前最愛吃這個了。方才就當我說錯了話,你快吃一口消消氣吧。”將步搖擱在案上,拿筷子夾了一片粢糕送到了孫權嘴邊。
徐姝在外人麵前雖驕縱跋扈,不可一世,但在孫權麵前卻是極儘溫柔嫵媚之能事。孫權見她軟語撒嬌,便也不好再發火,接過筷子吃了一口,將粢糕放回碗裡,道:“我剛吃過飯,待會兒再吃吧,你來找我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