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舒道:“屋裡太熱了,我怕糖葫蘆放久了會化,已送去廚房裡了。”從榻上起身道:“你等著,我這就去拿。”
孫權“嗯”了聲,囑咐道:“外頭冷,披件衣裳再出去。”謝舒卻已開門出去了。
過了半晌,隻見她端著一隻漆木盤回來了,冷得瑟縮著雙肩。孫權往榻裡挪了挪,道:“快過來坐,凍著了沒有?讓你穿衣服也不肯穿。”
謝舒搖搖頭,把手裡的漆木盤往孫權的膝上一放,道:“吃吧。”
孫權打趣道:“在廚房裡放了多久了?沒被耗子啃過吧?”
謝舒失笑道:“我用紗籠罩著放在櫥櫃裡,怎麼會被耗子啃了?”
孫權便拿起一串,對著燈火一照,隻見晶瑩的糖衣裹著紅彤彤的果子,宛若琥珀。孫權笑道:“這就是糖葫蘆?怎麼看著花花綠綠的,不會有毒吧?”
謝舒便生氣了,伸手要奪走他手裡的糖葫蘆,道:“不吃拉倒,留著我自己吃!”
孫權連忙將手舉高,謝舒便夠不到了,孫權笑道:“我吃,我吃。”一口咬下一整顆果子,撐得一邊的腮幫子鼓了起來。
謝舒問道:“如何?”
孫權吃著道:“還不錯,又酸又甜的,夫人總喜歡做些稀奇古怪的吃食。”
謝舒道:“你用絹子接著吃,彆把糖渣掉得到處都是,晚上招蟲子進來。”
孫權不聽,又咬下一顆果子,傾身將漆木盤放在了榻前的案上,側首看了看謝舒的臉色,道:“今日徐姝是不是來找你了?”
謝舒聽他提起這事便有些鬱鬱,點了點頭。孫權道:“她都對你說什麼了?”
謝舒蹙眉道:“不是你放她進後院的麼?你會不知道?”
孫權道:“那你可錯怪我了,我本攔著她不讓她進的,誰知不湊巧正趕上張昭來見,便沒有攔住。張昭在前殿一直呆到天黑才走,那時她已見過你回孝廉府去了。”
謝舒這才道:“她向我下跪,說從前都是她的不是,讓我大人不記小人過,同意你納她為妾。”
孫權道:“那夫人是怎麼想的?”
曆史上,孫權正是為了這位徐夫人,才逼迫謝夫人讓出正室的位置的。若按謝舒的意思,她自然不肯讓徐姝入府,可又該怎麼對孫權說?難不成告訴他將來徐姝會逼死自己,所以不能收她進府?彆說孫權不會相信,就連謝舒自己也覺得荒謬。
謝舒思來想去,便也隻得反問孫權道:“那你又是怎麼想的?徐姝對我說她很愛你,你呢,你愛她麼?”
兩人四目相對,榻邊一盞半人多高的青銅連枝燈靜靜地燃著,在孫權的麵上投下半明半暗的光影,他的眸子隱在陰影裡,看不出情緒。
半晌,孫權移開了目光,道:“我也不知道。這麼些年了,我娶妻納妾,她出嫁喪夫,我們都經曆了太多,不再是當年的樣子了,我實在不清楚對她懷有怎樣的感情。但我的確曾虧欠她,我們孫氏也虧欠她,我讓她為一段沒有結果的感情耗儘了青春韶華,孫氏為了家族利益逼迫她與陸氏聯姻,她今日的不幸,是我一手造成的。”
謝舒黯然道:“所以你想補償她,想收她入府,是麼?”
孫權沉默半晌,道:“夫人同意麼?如果夫人不喜歡她……”
謝舒打斷他道:“我不同意,至少現在不同意。徐姝再不幸,也要循禮為陸尚守喪三年,若是喪期未滿便改嫁,咱們家勢必又要與陸氏交惡,那徐姝也就白嫁給陸尚一場了。”
孫權笑著撫撫她的肩道:“這個我自然知道,即便我要納她為妾,也不會是現在。我知道她性子厲害,又尖刻善妒,隻怕不是個老實本分的。等再過幾年,你和裳兒都有了孩子,在府裡站穩了,我再考慮接她進來。到時就算她不肯安分,也不能把你們怎麼樣。”
謝舒雖不情願,卻也不好再說什麼。陸尚如今去世剛滿一年,按禮徐姝還需再為他服喪兩年。兩年,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隻要徐姝不入府,就還有轉圜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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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