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練師久久地立在原處,文鳶站在她身後,看不見她的神色,怯怯地問道:“夫人,咱們還接著逛麼?”
步練師回過頭,一張臉冷得像是枝頭上冰雪,道:“不逛了,這梅花一股臊氣,熏得我直犯惡心。”
兩人回到屋裡,步練師還冷著臉,進門連外裳也不脫,便在妝台前坐下,扯下遮臉的麵紗,對鏡自顧。文鳶知道她心緒不好,便也不敢上前搭話,隻在一旁默默地撥火。
步練師臉上的傷如今已好得差不多了,隻是留下了幾道淡疤,遠觀雖尚算秀麗嫵媚,近看卻大不如從前了。她一向自恃貌美,此時對著銅鏡隻覺心如刀割,喃喃道:“文鳶,謝舒是不是比我美麗多了?”
文鳶忙道:“夫人這是什麼話,論五官眉眼,謝夫人哪裡比得上您,隻不過她身份貴重,穿戴得華貴些罷了,夫人若是能一樣打扮起來,一定比她美貌。”
步練師嗤笑道:“你不必安慰我了,從前我還能與她一較高下,如今我的臉成了這樣,還想憑借美貌與她爭寵,豈不是癡心妄想麼。”她歎了口氣,卻又漸漸攥緊了手,凝眉道:“但謝舒獨占寵愛,實在令人擔憂,將軍天天陪著她,她遲早會懷孕。她若是有了孩子,就更沒有我的出頭之日了!得想個法子,儘快奪了她的寵才是。”
她凝神思慮片刻,目光漸漸落到了文鳶的臉上,伸手抬起她的下頜,仔細打量著她。文鳶被她看得麵紅耳赤,囁嚅道:“夫人這是做什麼……”
步練師鬆開她,失望道:“你也不夠美。”
文鳶明白她的意思,難堪地低下了頭。步練師靜了片刻,又道:“你去把後院裡的小丫頭都給我叫進來。”
文鳶連忙應諾,起身出去了,不一會兒帶了一群小丫頭進來。丫頭們進屋便都跪下了,步練師從妝台前側過身,見她們都誠惶誠恐地俯在地下,冷冷吩咐道:“都抬起頭來。”
丫頭們不明所以,互相膽怯地看了看,遲疑著紛紛抬起了頭。步練師一個個地看過去,秀美的細眉越蹙越緊。
這些丫頭都是乾粗活的,皮相實在難以入目,有的塌鼻厚唇,有的粗眉小眼,有的麵皮黝黑,有的矮胖憨蠢,步練師看得心頭生厭,嫌惡道:“沒一個中用的!”
丫頭們不知她為何發火,戰戰兢兢地跪著,卻又礙著她的吩咐,不敢輕易低下頭去。
屋裡的氣氛正一片凝滯,紫綬卻忽然從外頭進來了,她方才被打發去前殿領炭火了,因此文鳶沒叫她。
紫綬穿了一身低等侍婢的破舊棉衣,手裡捧著一簸箕黑炭,想必是進屋添火來的,但見屋裡跪了好些人,一時搞不清楚是何狀況,便愣在了門口。
她的臉上抹了幾道黝黑的炭灰,卻掩蓋不了那底下凝白細膩如羊脂美玉般的肌膚,她身上的棉衣雖臃腫,卻仍能隱約看出棉衣下窈窕纖秀的身形。步練師隻覺眼前一亮,紫綬此時已意識到自己的不合時宜,轉身想出去,步練師叫住她道:“你等等。”
紫綬便也進屋跪在了眾人身後,在一群醜陋粗蠢的粗使丫頭中更顯得出類拔萃,如出水芙蓉一般白淨明澈。步練師招手道:“你過來,讓我好好看看。”
紫綬隻得放下手中的簸箕,來到步練師麵前跪下。步練師捏著她的下頜迫她仰起臉來,近看之下,但見她長睫美目,櫻唇桃腮,明豔動人,雖還多少不及謝舒,但也算是少有的美貌了。
步練師從懷中掏出絹子,仔細地揩去她麵上的炭灰,像是擦拭著一塊蒙塵的美玉,拭畢又細細地打量了她半晌,一絲滿意的笑色才緩緩浮上唇角。步練師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紫綬抬眸瞥了她一眼,冷冷道:“十五了。”
若是擱在平常,紫綬如此不服管教,步練師早已一巴掌扇過去了,今日她卻沒和她計較,隻淡淡笑道:“才十五歲,比謝舒還小,正是含苞欲放,嫩得能掐出水的好年華呢。”
紫綬聽她提起謝舒,神色一黯。步練師看在眼裡,笑意湛然,她漫聲道:“文鳶,帶她下去洗個澡,換身衣裳,再找幾瓶好藥,給她治治身上的傷。”她頓了頓:“這段日子彆再打她了,務必把她養得嬌嫩柔滑,身上一個疤都不許有。”
文鳶應諾,過來拉著紫綬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