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之後,謝舒便獨得孫權寵愛,一時風頭無兩,連昔日得寵的袁裳都不能與之相較。孫權非但夜夜在她屋中流連,連白日裡也時常抽空從前殿回來陪伴她。袁裳對此固然沒有異議,步練師卻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但她至今也不過是個侍妾,並不能把謝舒怎樣,反倒是謝舒貴為正室又風頭正盛,不回過頭來對付她已是萬幸了。
這日雪後初晴,日光明燦,風也不大,步練師見天色晴暖,便帶著文鳶出門去林苑裡散心。
寒冬臘月,苑中的花木大多殘敗凋零了,枯枝橫斜,一片蕭條,唯有梅林裡的梅花開得如火如荼,朱紅、櫻粉、杏黃、淺青、純白,五色交織,像是一幅絢爛的畫卷,清冽的梅香被風送出很遠。
步練師在苑中隨意逛了逛,便循香向梅林走去,離得越近,花香越幽沁襲人。步練師深吸了一口氣,隻覺神清氣爽,她身邊的文鳶卻擔憂道:“夫人,咱們還是去彆處吧,梅林裡香氣太濃了,您懷著身孕呢,隻怕聞了惡心。”
步練師卻不在意,道:“不妨事,我覺得很好聞呢,咱們進去略逛逛就出來。”
兩人進了梅林,在花海裡信步閒遊,半晌,忽聽前頭花枝濃密處傳來一陣人聲,有個男子笑道:“你都摘了這麼多枝花了,還不滿足麼?”清音朗朗,正是孫權。
步練師心中一喜,忙向聲音來處快步走去,卻又聽見一把清靈婉轉的女聲撒嬌道:“我再摘最後一枝!”
步練師的腳步一頓,麵上柔媚的笑色便凍在了寒風裡。她想了想,走到一處假山後,隔著紅梅盛開的枝杈向林中望去,隻見孫權正站在一株高大的梅樹下,謝舒依傍在他身側,一手挽著他的手臂,一手握著一捧梅花。
孫權穿了身墨青色暗金紋錦袍,衣領和袖襟上鑲著純白的銀毫,襯得他麵色如玉,冠帶楚楚。謝舒穿了身雪白的鬥篷,披拂著及腰的青絲,額前垂下一枚銀絲花鈿,清麗柔婉,美若芝蘭。兩人站在梅樹下,如珠聯璧合,把滿樹烈烈如焚的梅花都逼得黯淡了幾分。
孫權低頭看著謝舒,目光柔得幾乎要滴出水來,縱容道:“那好,再摘最後一枝。”
謝舒左右看了看,額前的銀絲花鈿簌簌輕顫,她見不遠處的一枝紅梅豔烈點眼,枝上的花一朵擠著一朵,格外熱鬨擁簇,便道:“那枝好看!”撒開孫權的手,跑過去要摘。
但那枝梅花太高了,謝舒伸直手臂踮起腳尖也夠不到。孫權走到她身邊,他身姿英挺,比她高出很多,一伸手便攀到了花枝。謝舒期待地仰頭望著他,孫權對上她的目光,卻轉了轉眼珠,放開了手,那花枝便又彈回了高處。
謝舒失望道:“你怎麼不摘呢?”
孫權壞笑道:“我才不幫你哩,要摘你自己摘。”
謝舒憤憤地扁了嘴,儘力蹦跳了幾下,卻怎麼也夠不到,那花枝高高在上,倨傲地睥睨著她,枝頭上的每一朵梅花都好像是一張嘲笑的臉。
孫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獨自折騰了半晌,直到謝舒氣喘籲籲的就快要惱了,才忽然一矮身,將她攔腰抱了起來。謝舒隻覺視野一高,忍不住驚呼出聲。孫權笑問道:“夫人,夠高了麼?”
謝舒扶著他的肩,也笑了,道:“不夠呢,再高些。”
孫權顛了顛她,道:“那夫人可要坐穩了。”兩手掐著她的纖腰向上一舉,便將她扛在了肩上。
謝舒坐在孫權的肩頭上,那枝花便近在眼前了,枝上的每一朵梅花都變成了討好的笑臉。青鉞上前將花剪遞給謝舒,謝舒剪下花枝,拍拍孫權道:“行了,放我下來吧。”
孫權卻笑道:“不,再扛一會兒,夫人好輕啊。”
謝舒紅著臉道:“你彆鬨,那麼多人看著呢。”用手裡的花枝撩撥著孫權的臉。孫權受不住癢,便笑著一矮肩,將謝舒放了下來。
謝舒落地時沒站穩,撲進了孫權的懷裡,再抬起頭時,一張臉紅得像是手裡的花。孫權伸手從花枝上掐下一朵,簪在了她的鬢邊,拉起她的手道:“走吧,咱們回屋去。”謝舒點點頭,順從地被孫權牽著走了,伺候在側的仆婢侍從烏泱泱地跟在兩人身後。
待得一群人消失在梅林深處,周遭便又靜下來,風從枝杈間穿過,掃落了一地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