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舒輕聲道:“我知道。”
孫權拉過一方氈毯蓋在謝舒的腿上,俯身過去替她擦了擦淚,道:“我聽說你和大嫂吵起來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謝舒的淚便又湧了出來,哽咽道:“今日我帶著醫倌趕到孝廉府時,紹兒高熱抽搐,人事不省,已快不行了,卓石施針用藥,折騰了一個多時辰才把紹兒救回來,可你知道紹兒醒來的第一句話是什麼麼?”
孫權沒急著追問,想了想,道:“紹兒是不是說娘隻疼弟弟,不疼他了?”
謝舒一震,道:“他也對你這麼說了?”
孫權點點頭,道:“你就是因為這個和大嫂吵起來的?”
謝舒垂淚道:“小孩子不會撒謊,若是大嫂果真對他很好,他又怎會這麼說?”
孫權道:“這也未必,你忘了,咱們一起去看奉兒那次,隻冷落了紹兒一小會兒,他就哭著說你隻喜歡小弟弟,不喜歡他了?小孩爭起寵來毫無道理可講,紹兒的話不能當真的。”
謝舒道:“可是紹兒在咱們府裡時還好好的,怎麼一回去就病了?還有他膝上的傷,你也看見了,都青腫了,大嫂也不給他上藥。今日紹兒又說出那一番話來,你讓我怎能不多想?”
孫權道:“大嫂一個寡婦,侍弄著兩個孩子,難免有顧不到的時候,連娘都這麼護著她,可見她不是有心怠慢紹兒的。就算她有不是之處,你身為晚輩,卻跟她頂嘴,難道就是應該的麼?”
孫權雖是教訓她,卻柔聲細語的,謝舒聽了便也不覺得委屈,道:“我是有錯,今日是我太心急了,可紹兒生病受苦,性命垂危,我實在是難過。當初我眼睜睜地看著大哥死在眼前,如今絕不能再看著紹兒死在眼前了!”
孫權聽她提起孫策,眼眶也紅了,歎了口氣,道:“這些日子你暫且彆去孝廉府了,正好你的膝傷了,我向娘替你告個假。”
謝舒猶豫道:“可是紹兒……”
孫權道:“有卓石呢,放心吧。”
孝廉府裡,孫權走後不久,吳夫人也回房了,屋裡隻剩下大喬和徐姝,孫紹安靜地睡在榻上。
大喬在原處呆呆地坐了一會兒,才起身洗淨了臉,來到榻前守著孫紹。
孫紹在睡夢中不安地皺著眉,額上沁出薄薄的汗珠,大喬用絹子輕柔地替他擦了擦,卻又想到他怨恨自己偏心,隻覺委屈極了,剛收回去的眼淚便又湧出了眼眶。
徐姝來到她身邊坐下,看了看她,勸道:“大嫂,彆哭了,依我看,紹兒說的未必是他的心裡話,他才三歲,能懂什麼?隻怕是受了人家的挑唆。”
大喬與她朝夕相處了幾個月,情知她愛搬弄是非,便也不大往心裡去,隻靜靜地看著榻上的孫紹,想自己的心事。
徐姝道:“大嫂,你細想想,你生下奉兒快一個月了,紹兒一直乖巧聽話,怎麼謝舒接他去將軍府住了幾日,回來就變了?方才仲謀來時,你聽見紹兒說什麼了嗎?他說想和叔母住在一起。謝舒想撫養紹兒不是一日兩日了,紹兒出言不遜,十有八/九就是她教唆的。”
大喬神色一動,轉眸望向徐姝。徐姝對上她的目光,又道:“謝舒是將軍夫人,仲謀又護著她,你卻勢單力薄的,她若鐵了心要將紹兒搶走,你爭得過她麼?今日你又得罪了她,她隻怕更不肯放過你了。娘雖能護你一時,可也保不了你一世,你得早作打算才是。”
大喬被她說得忐忑難安,想了想,卻又心灰意冷,道:“我能怎麼打算?從前伯符在時,我還能依靠他,如今伯符走了,我孑然一身,與落葉浮萍有什麼分彆?謝舒若非要與我過不去,我也隻能由著她了。”
徐姝道:“大嫂彆說喪氣話,辦法還是有的。”
大喬道:“你說說?”
徐姝湊近了她,低聲道:“如今仲謀身邊的兩個侍妾都懷孕了,隻有謝舒一個人伺候他,他早晚是要納妾的,大嫂不妨選幾個心腹人送過去。一來可以製衡謝舒,讓她們不時在後院裡鬨騰鬨騰,謝舒也就無暇顧及孫紹了,二來若是將軍身邊有個風吹草動,你也能及時知曉,早作應對。”
大喬眸光微微一亮,卻又心軟了,道:“其實謝舒也不容易,她當初剛嫁給孫將軍時,將軍不大喜歡她,她為此受了不少委屈,如今終於苦儘甘來了,我卻要派人去奪她的寵。謝舒雖與我有過節,卻也罪不至此。同為女子,受人冷落的滋味有多難受,我是知道的,我又何苦為難她?”
徐姝輕輕一嗤,道:“大嫂,你可彆忘了,謝舒從前曾與討逆將軍曖昧不清,討逆將軍臨終前,還把她單獨留在身邊說話,卻把你趕了出去,你那時還懷著身孕呢!她這般不將你放在眼裡,你竟還替她說話,你究竟是心善還是愚蠢?”
徐姝的話說得尖刻,卻點醒了大喬,孫策和謝舒的舊事,是紮在她心頭上的一根刺,稍稍牽動,便痛入心扉。大喬咬了咬唇,道:“可我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家中親眷也不多,上哪兒物色合適的人選去?就算能選得出,她們也未必肯為我所用,孫將軍更未必瞧得上眼。”
徐姝笑而不答,半晌道:“大嫂信得過我麼?”
大喬一愣,道:“你什麼意思?”
徐姝道:“我與仲謀青梅竹馬一場,他自然瞧得上我,我亦對他有情,比起外人,我知根知底的,用起來也更放心。隻要大嫂能說動吳夫人讓我入府為妾,我一定讓謝舒再也不敢與你作對。”
大喬道:“你的家世不低,本可以嫁得更好,做側室豈不是委屈了麼?”
徐姝冷冷一笑,道:“謝舒現下正得寵,我無論如何也越不過她去的,況且我是喪夫再嫁,比不得剛出閣那會兒了,能守在仲謀身邊,我就知足了。”
大喬道:“那陸氏……”
徐姝道:“仲謀是江東之主,陸氏再有勢,也不敢不聽他的,就算咱家對陸氏有所忌憚,大不了把我入府的事瞞著他們就是。”
大喬猶豫了片刻,目光終於漸漸變得沉定,頜首道:“那好,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