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一頓,神色隱秘道:“謝舒心思詭譎,善於謀算,說不準正是她灌醉了將軍,慫恿他去我屋裡,好讓你我反目,自相攻訐,她從中坐收漁翁之利。夫人可不能著了她的道。”
徐姝聽著有幾分道理,這才稍稍消了些氣。步練師察言觀色,見她雖仍不悅地蹙著眉,卻不似方才那般疾言厲色了,便試探著道:“將軍現下已睡著了,他萬金之軀,賤妾不敢隨意搬動他,但若夫人不嫌,可挪動玉步去賤妾屋裡暫歇一夜,妾自當退居他所,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徐姝嫌惡道:“我地位遠在你之上,去你屋裡圓房算是怎麼回事?也不嫌寒磣!”
步練師諾諾稱是,徐姝憤恨半晌,才不情不願地鬆口道:“罷了,就讓他在你那兒睡著吧。”
步練師道:“夫人大度,賤妾感激不儘。但今夜是夫人與將軍的新婚之夜,即便將軍留在賤妾屋裡,賤妾也萬萬不敢與將軍同房。夫人若是信不過賤妾,不如讓徐沄姑娘跟賤妾去屋裡監看著,或是賤妾今晚就不走了,留下陪伴夫人,以證清白。”
徐姝想了想,道:“不必了,諒你也沒這膽子,你回去吧,省得仲謀一時睡醒了找不著人。”
步練師忙道:“謝夫人體恤,不過現下時候還不算太晚,賤妾陪夫人一會兒,服侍夫人睡下,再回去不遲,否則賤妾心內不安。”
徐姝得知孫權不來,沒情沒緒的,隨口道:“隨你吧。”
步練師這才敢從地下起身,坐在榻邊小心翼翼地陪徐姝說了幾句閒話,又親自端盆兌水伺候徐姝梳洗更衣。徐姝見她殷勤備至,謙卑恭謹,連徐沄和文鳶都有所不及,便也不再為難她,一時收拾妥當睡下了,步練師才悄悄地帶著文鳶回去。
這時三更已過,長夜將儘,漫天星鬥西移。步練師回到屋裡,隻見外廂裡沒人,隻點著一盞油燈,火焰如豆,幽暗蒙昧,令人望之而生倦意。
屋裡靜悄悄的,一點聲息也無。步練師輕輕開門看了看,隻見榻邊帷帳低垂,紗幔重掩,隱約可見孫權側身睡在其中,沉寂無事。
步練師便關上門,低聲吩咐文鳶:“我今夜不能睡在這裡,去另外收拾一間房出來。”文鳶明白,忙答應了去了。
是夜步練師獨自歇在東邊廂房裡,心裡忐忑難安,始終不曾睡實,次日一早,天不亮就醒了,算來也不過才睡了一個多時辰。她懷著身孕本就嗜睡,隻覺難受得緊,可眼看又到了孫權起身去前殿的時候,步練師隻得強撐著起身,命人去廚下打點飯食,又對鏡梳妝了一番,便進屋喚孫權起床。
經過一夜的呼吸吞吐,屋裡的氣息溫暖而沉滯,榻邊的火爐已熄了,冒出淡淡的白煙。步練師讓人把爐子端出去,又把軒窗開了道縫透氣,才掀開床帳,輕聲喚道:“將軍,該起了。”
孫權被窗外透進的日光刺了眼,蹙緊了濃眉,難受地翻了個身,牽動了身上蓋著的杏黃緞子錦被。步練師見孫權側身睡在榻邊,隻蓋著半邊錦被,另外半邊被子鋪在榻裡,卻鼓起了一塊,似是有人睡在其中。
步練師心裡一跳,忙伸手去掀,觸手便摸到了一叢濃密似藻荇的青絲。被底的人被驚醒,從被裡露出頭來,隻見原來是個美人,生得柳眉杏目,貝齒櫻唇。
步練師驚得後退一步,道:“你……”
此時孫權已醒了,見步練師形狀有異,翻身一看,揚眉道:“紫綬,你怎麼在這兒?”
紫綬不說話,隻是緋紅了兩頰,往床角裡縮了縮。孫權掀開錦被一看,隻見潔白的床褥上,點點血跡綻開如雪中紅梅。
孫權怔了片刻,實在記不起昨夜的情形,便也懶得多思,起身去梳洗收拾了。步練師恨恨地瞪了紫綬一眼,忙跟過去服侍。
待得將孫權送出了門,步練師才把紫綬叫到跟前,劈手便給了她一巴掌,道:“賤婢,你倒是會鑽空子!”
紫綬被打得晃了一晃,捂住臉頰委屈道:“夫人,不是你讓我伺候將軍,好與謝舒分寵的麼?怎麼如今我終於爬上了將軍的床,你反倒不高興了?”
步練師氣得渾身顫抖,恨道:“你究竟是真蠢還是裝蠢?昨夜是徐姝的新婚之夜,若是被她知道我讓你伺候了將軍,往後還會有我的好日子過麼?你……”步練師恨得說不下去,從妝台上胡亂抓過一支釵子,就要往紫綬的臉上戳。
紫綬躲避不迭,文鳶忙阻攔道:“夫人息怒,您還懷著身孕呢,況且這賤婢如今已是將軍的人了,若是將軍哪天想起她來,召她伺候,看見她的臉傷了,豈不是會怪罪夫人?還請夫人三思。”
步練師畢竟投鼠忌器,終究是沒敢紮下去,將那釵子狠狠地摔了,厲聲道:“來人,把這賤婢給我帶去後院看著,今日的事不許她傳出去半句!”
文鳶忙叫了兩個小丫頭進來,帶著紫綬出去了。
步練師餘怒未消,捂著肚子喘氣,文鳶見狀拿來一隻軟枕墊在她身後,替她撫了撫心口,勸道:“夫人不必擔憂,看將軍的樣子,似乎不大中意紫綬,不然夫人從前舉薦她的時候,將軍就不會拒絕了。將軍昨夜酒後失德,算是醜事一樁,隻要紫綬不說,將軍自己想必不會四處宣揚的。”
步練師凝眉道:“但願如此吧,這個賤婢,我若折在她手裡,豈不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