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已是初夏了,江南的天時本就悶熱,近些天來更是一日熱似一日。這日午後,謝舒午睡起來出了一身的薄汗,掀開帳子,隻見屋裡的軒窗分明開著,卻一絲風也沒有。她捉起寬大的衣袖在眼前扇了扇,喚道:“青鉞,青鉞——”
有人應聲進來了,卻不是青鉞,是朝歌,問道:“夫人有何吩咐?”
謝舒道:“青鉞呢?你讓她拿鑰匙去後院藏庫裡取幾柄羽扇來,我要扇用。”
朝歌道:“不必去藏庫裡取,青鉞姐姐知道夫人怕熱,早就把扇子備好了。”進屋打開一個衣箱,從中找出幾柄羽扇過來送給了謝舒。
謝舒挑了一柄鵝羽的,扇了扇,方才覺得涼快了些,隨口問道:“青鉞去哪兒了?我好似從晨起時就沒見過她。她今日不當值麼?”
朝歌笑道:“怎麼不當值?今日午後原該青鉞姐姐當值的,但恰好呂大人叫她出去,我就替她當值了,誰讓我有成人之美呢?”
謝舒見她頑皮,也笑了,道:“她如今與呂蒙很要好麼?”
朝歌道:“可不是麼,呂大人三天兩頭就從外頭捎東西給她,今日糖茶點心,明日簪釵首飾,咱們府裡側門的守衛都與他混熟了!”她說著看了眼桌上的金沙漏,道:“這個時候青鉞姐姐也該回來了,夫人等著,我叫她去!”
謝舒道:“哎——她既是與呂蒙有約,你就彆去吵擾他們了!”朝歌卻早已跑出門去了,哪裡還聽得見。
過了不大會兒工夫,青鉞便匆匆進來了,朝歌壞笑著跟在後頭。青鉞進門便跪地道:“奴擅離職守,請夫人責罰。”
謝舒笑道:“趕緊起來吧,你知道我沒那麼多規矩的。方才我讓朝歌彆去叫你,她偏要去,是不是攪擾你和呂蒙了?”
青鉞微紅了臉,道:“沒有,呂大人已走了,就算朝歌不去叫我,我也打算來見夫人的。”
朝歌笑嘻嘻地上前,將一個細麻繩捆著的紙包放在了謝舒的案上。謝舒問道:“這是什麼?”
青鉞道:“是呂大人從街上買來的糕點,奴特拿來向夫人賠罪的。”
謝舒笑道:“是麼,可這是呂蒙送給你的心意,我怎麼好收下?”
青鉞笑道:“無妨,從前呂大人送來的東西,十有八/九都被朝歌和後院裡的小丫頭們分了呢。”
謝舒搖頭笑道:“真是不像話,呂蒙知道了會傷心的。”
朝歌找來把剪刀剪了麻繩,將幾個紙包一一打開擺在謝舒麵前,指了指其中一樣道:“夫人,這個蜜漬杏子好吃。”謝舒便挑了一顆給朝歌,自己也吃了一顆。
朝歌吃著杏子含糊道:“青鉞姐姐,下回呂大人再來時,你讓他幫我捎幾個芝麻糖餅,就說是你想吃。”
謝舒失笑道:“你這妮子,連彆部司馬的便宜都敢占,當心我告訴將軍。”
謝舒一向刀子嘴豆腐心,朝歌才不怕她,青鉞笑道:“知道了,這麼甜的杏子還堵不住你的嘴,趕緊歇著去吧。”朝歌這才笑著出去了。
謝舒便問青鉞:“你和呂蒙是如何打算的?前幾日仲謀還問我,你為何一直不答應呂蒙的婚事,是不是我不想放人。”
青鉞道:“我已與呂大人說定了,讓他再等我一段時日,待得朝歌能獨當一麵了,我再出府與他成婚。如果將軍催逼夫人,奴請呂大人去向將軍稟明就是。”
謝舒道:“這倒不必,仲謀也隻是隨口問問罷了,談不上催逼不催逼的。”
青鉞道:“夫人前些日子曾讓奴留意徐夫人和步氏的動靜,奴轉天便派人去了西苑打聽,如今已有眉目了。”
謝舒正色道:“如何?”
青鉞道:“徐夫人和步氏的確往來密切,有黨結之嫌。步氏對徐夫人尤為阿附,徐夫人幽閉期間,步氏曾三番五次前去探問。且奴還聽說,步氏每日除了赴夫人的晨昏兩省之外,還在私下裡向徐夫人定省問安。”
謝舒緩緩搖著羽扇,半晌道:“隻怕在步氏眼裡,徐姝才是這個府裡的正室。”
青鉞道:“步氏心機深詭,不馴已久,好在她的身份低微,即便有心,也對夫人構不成實在的威脅。徐夫人比起步氏,心機謀算要差得多,但卻有家世和地位。這兩個人分開來尚好對付,但若是糾成一派,隻怕就不容小視了,夫人不能不早作打算。”
謝舒微微蹙眉道:“你說得是,仲謀前不久才說過後/庭內最忌拉黨結派、爭鬥不休,她們就敢如此明目張膽,實在是沒把我放在眼裡。得想個法子,給她們點教訓才是。”
這晚孫權來時,謝舒正對著一盞油燈伏案寫字,見他進門,也不過是抬頭看了看,說了句:“你回來了?”便又低下頭去。
孫權過來挨著她坐下,詫異道:“夫人寫什麼呢?這般專注,連夫君回來了也不舍得起身迎一迎。”
謝舒笑道:“不是還有斑比迎你麼?”
小鹿自打孫權進門,便一步不落地跟著他,此時見他終於看向自己,忙搖起了小尾巴。孫權卻嫌棄地把它從身邊推開了,探頭過來看謝舒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