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裳依舊沒有吭聲,步練師卑謙道:“袁夫人孕中身子不適,請將軍過去看看也是應該的,況且袁夫人的地位本就在賤妾之上,即便真的不喜將軍留在賤妾房中,賤妾也絕不敢有所怨懟。”
謝舒聽得蹙了眉道:“我平時不出來時,她們倆總是這麼一唱一和地刁難袁夫人麼?”
青鉞低聲道:“是,幸而袁夫人為人隱忍,從不與她們爭辯,若是換作旁人,隻怕早已忍不得了。”
即便是性情隱忍,被人如此針對,隻怕心中也難免積鬱。謝舒不願再往下聽,帶著青鉞進了前廳,三人見狀都起身見禮。
謝舒在主位上坐下,微笑道:“方才一進來便聽見徐姐姐和步氏說話,你們二人想必私交甚好。”
步練師如何聽不出她意有所指,謹慎地低首不語,徐姝冷然道:“夫人言重了,我與步氏私交再好,也決然比不過夫人與袁姐姐。現下已過了晨省的時辰,夫人若是有事吩咐,還請直說,大熱天的,我等也好早些回去歇著。”
徐姝說話一向不客氣,謝舒並不為此動氣,道:“原是我的不是,今晨仲謀起得比平常稍晚了一些,待我送了他出門便遲了,讓諸位在此久等了。”
徐姝聽得孫權昨晚又睡在謝舒屋裡,今晨還起晚了,十有八/九是昨夜尋歡作樂累著了,一時隻覺妒火中燒,憤憤地彆過臉去。
謝舒喚道:“青鉞——”青鉞應聲上前將一本簿冊送到了袁裳的案上。謝舒道:“昨晚我與將軍商量了,咱們府裡的人雖還不算多,但將軍朝務繁忙,夙夜操勞,也無心去記每晚都去了誰屋裡,我便寫了這本起居注,往後將軍晚間宿在何處,次日晨省時便記一筆,來日各位姐妹有孕時也好有據可查。”
袁裳淡淡地看了一眼,沒什麼異議,青鉞便又將簿冊送到了徐姝的案上。徐姝見近幾日孫權一直流連在謝舒和袁裳的房裡,厭惡地蹙了眉,往前翻了翻,卻又奇道:“如今將軍身邊不是隻有咱們四個麼,這個紫綬是什麼人,為何也在這起居注上?”
步練師聞言一驚,謝舒微笑道:“這便要問步氏了。”
徐姝狐疑地側首去看步練師。步練師變了臉色,諾諾地說不出話來,更不敢抬頭去看徐姝。徐姝越發覺得疑慮。謝舒道:“要不是仲謀昨晚閒談時與我說起此事,我也還不知道,咱們身邊早已多了一位紫綬妹妹呢。步練師,紫綬原是你身邊的人,你肯如此大度地將她舉薦給將軍,是好事啊,為何一直藏著掖著不說出來呢?”
步練師原以為此事神不知鬼不覺,孫權自己亦不會張揚出去,誰知謝舒卻知道了,加之謝舒突然發難,她事前竟一點風聲都沒聽到,早已慌了神,囁嚅道:“賤妾不敢,賤妾……”
謝舒道:“朝歌,你去步氏房裡把紫綬叫來。”
朝歌應諾去了,過了約莫半炷香時候,便領了紫綬進來。紫綬雖是一副粗使丫頭的打扮,卻掩不住的眉清目秀,風情萬種,徐姝見她的姿色不俗,擰緊了一雙秀眉,切齒道:“賤婢!”轉眼狠狠地望向步練師,步練師卻哪敢看她,慌亂地低著頭。
紫綬進屋跪拜道:“奴拜見將軍夫人。”
謝舒淡淡道:“從今日起就改口稱妾吧,步氏向將軍舉薦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既是已伺候過將軍了,再留在步氏身邊做丫頭未免不成體統,往後你就是府裡的侍妾了。”
謝舒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紫綬便得以與步練師平起平坐,感激叩首道:“賤妾多謝夫人。”
謝舒道:“隻是無規矩不成方圓,你是何時伺候將軍的,自己還記得麼?我得循例記上一筆,來日你若有幸懷孕,也能有所憑據。”
步練師心知不好,忙搶前道:“賤妾將紫綬舉薦給將軍已有一段時日了,紫綬隻怕早就記不得了,況且那時她還隻是個侍婢,不記也罷。”
謝舒抬眸看了她一眼,道:“什麼時候輪到你教我做事了?”
步練師一噎,紫綬道:“夫人明鑒,賤妾初次伺候將軍是在二月初八,那天是徐夫人進府的日子,因此賤妾記得很清楚。”
徐姝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步練師登時麵無血色。紫綬又道:“且當晚步氏還特意去找徐夫人說話,好讓賤妾與將軍單獨相處,步氏這般抬舉賤妾,賤妾感激不儘,因此特向夫人稟明,望夫人嘉獎於步氏。”
謝舒微微一笑道:“這是自然了,回頭我就命人挑些上好的緞子首飾送去步氏屋裡,諸位姐妹也要好生向她學著,若是人人都似她這般大度容人,將軍身邊也能多些可心人兒伺候。”
徐姝狠擰著秀眉,目中幾乎噴出火來,恨不能一口吞了步練師,步練師麵如死灰,幾乎軟癱在地。
謝舒道:“紫綬既是侍妾了,就不能再住在步氏的後院裡了,況且步氏的院子也有些小,過幾日我在西苑裡撥個大點的院子給你們同住,你們彼此投契,住在一起能也相互照應。隻是本月是討逆將軍的忌辰,將軍吩咐了,內庭之中禁絕宴樂歌舞,自然也不便勞師動眾地搬家挪院,你們就委屈一段時日,待討逆將軍的忌辰過了,再一同搬過去不遲。”
她說著吩咐道:“步練師,你暫且在你的院子裡找間屋子給紫綬住著,不得怠慢她。”步練師勉強應了。
謝舒又道:“徐姝,忌辰期間不許穿豔色的衣裳,不許戴赤金的首飾,你素日喜歡這些,合該多加注意。”
徐姝哪還有心思聽她說什麼,隻恨恨地瞪著步練師。謝舒也不與她計較,道:“該說的我都說完了,諸位若是無事,就散了吧。”便慢慢悠悠地起身,帶人進內去了。
前廳是謝舒的地界,徐姝雖怒火中燒,卻也知道不便在此發作,待謝舒一走,便衣袂帶風地出門去了。步練師忙扶著文鳶的手艱難地起身,亦步亦趨地跟隨在她身後。
待得出了謝舒的院門,步練師才緊趕上徐姝幾步,低聲下氣地喚道:“夫人……”徐姝腳步一頓,回手便給了她一巴掌,“啪”的一聲,格外響亮清脆,步練師雪白的臉上立時紅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