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妾同席(1 / 2)

三國有個謝夫人 孰若孤 11600 字 11個月前

四月平靜無事,轉眼到了五月,討逆將軍的忌辰已過,吳縣的街上又恢複了往日的熱鬨,嫁娶之事幾乎日日不斷,茶樓酒肆內絲竹盈耳、歌舞升平,大大小小的百戲班子又在集市上搭起戲台賣藝討賞。

這日,孫權在前殿饗宴群臣,以賀忌辰過後開朝之喜,吩咐謝舒也在後院裡擺個家宴,把姬妾們都叫來熱鬨熱鬨。

黃昏時分,天色尚明,姬妾們得了信,便都到齊了,青鉞請她們按位次上座,又命人整席上菜,待得一切都預備得差不多了,便入內向謝舒回稟。

謝舒此時已梳過頭上了妝,發間簪著赤金步搖,額前綴著珊瑚珠花鈿,螺黛描秀眉,胭脂點櫻唇,著一襲裙擺曳地的紫地金紋輕綢深衣,華妝盛服,美豔無雙。隻是不知為何,有些懨懨的不精神,正半靠在榻上閉目養神。

此時分明是盛夏時節,她卻怕冷似的,肩上披著一襲燕居便袍,膝上也掩著薄被。朝歌正坐在榻邊守著她。

青鉞道:“夫人,袁夫人等已到了,酒菜也上齊了,請夫人去前廳主持家宴。”

朝歌朝她“噓”了一聲,擺了擺手。青鉞有些納悶,謝舒被吵醒了,微微睜了眼,虛弱道:“我有些不舒服,想靠一會兒,先不去了。仲謀此時還在前殿與群臣宴飲,想必得過些時候才能回來,你讓她們先開席吧,彆餓著她們,待仲謀回來了,你再進來叫我出去不遲。”

青鉞應諾,卻放心不下謝舒,打發朝歌去前廳應付了,來到榻邊道:“夫人這是怎麼了?”湊近看著,隻見謝舒麵色潮紅,杏目含水。青鉞心裡一緊,伸手探了探她的額角,蹙眉道:“夫人的額頭燙得很,奴替夫人請醫倌來看看吧?”

謝舒攔住她道:“不必了,官署遠在前朝,隻怕還沒等你把醫倌請來呢,仲謀就已回來了。這段日子他一直忙於朝務,又為大哥舉哀,終日勞累,不得展顏,今日好不容易能樂一樂,可不能因為我掃了他的興。”

青鉞見她生著病還一心想著孫權,隻覺心疼,想了想道:“前些日子鬨春寒,卓醫倌曾派人送來幾瓶治風寒的成藥,以備不虞,奴都收在藥箱裡了,不若先拿幾顆來給夫人吃了壓一壓吧?這幾日夫人忙於籌備家宴,早起晚睡,事事親為,想必是累著了。”

謝舒搖頭道:“先不吃了,我隻是有些頭疼腦熱,喝些熱水歇一會兒就好了,再說——”她咬一咬唇,輕聲道:“再說我這個月的月事一直拖著沒來,若是胡亂吃藥,我怕……”

青鉞聽了眼前一亮,欣喜道:“夫人難道是……”

謝舒忙示意她噤聲,道:“八字還沒一撇呢,先彆高興得這麼早,我的月事一向不很準時,早幾天晚幾天也是尋常。”

青鉞笑道:“我知道,好事說出來就不準成了,我不說就是。”謝舒也笑了,又咳了兩聲。青鉞忙倒了一盞熱茶來給她喝下,又換了床厚些的被子給她蓋上。

外頭的天蒙蒙黑時,朝歌從前廳回來道:“夫人,前殿的人剛剛來報信,說將軍已在前朝散了席,就快回來了。”

謝舒此時已淺睡過一覺,出了些薄汗,覺得身上鬆快多了,便起身重整衣妝,出席家宴。

她順著回廊進了前廳,正巧孫權也正從外頭進來,眾姬妾都起身施禮道:“妾等見過將軍、夫人。”

孫權已在前殿喝了不少酒,紅光滿麵,卻精神奕奕,絲毫不見醉態,拉著謝舒一同在主位上坐了,道:“都不必多禮了,上個月為了大哥的忌辰,我吩咐你們不許穿豔色的衣裳、不許戴赤金的首飾,委屈你們了,因此今日讓夫人設宴,請你們過來樂一樂,聊作補償,你等不必拘束。”

眾姬妾應了,各自入座。謝舒便問孫權:“你方才在前殿與眾臣宴飲,可還儘興麼?”

孫權端起酒樽喝了口酒,咂咂嘴道:“既儘興,又不儘興。”

謝舒奇道:“這是怎麼說?”

孫權道:“不談政事,與臣同樂,又有歌舞助興,詩酒娛情,自然儘興。但張昭和顧雍在席間一直板著臉,好像我欠了他們的債似的,偏他們的座次又靠前,我一看見他們就難受!這倒也罷了,最可恨的是虞翻那廝——”

孫權說著來了氣,舉杯一飲而儘,將酒樽往案上咚的一頓,道:“我親自下席敬酒,他卻裝醉伏倒在桌上,等我走過去了,他又坐起來了,這不是明擺著不肯喝我敬的酒麼!”

謝舒忍不住笑了,孫權委屈道:“夫人還笑我!今日我險些被他給氣出個好歹來,若不是劉基死命攔著我,我早就拔刀把他砍了,這個敬酒不吃吃罰酒的東西!”

謝舒替他斟了一杯酒,撫著他的心口給他順氣,道:“這個虞翻也真是的,身為人臣,當眾拂主君的麵子,未免有些不識抬舉,這還是往小了說呢。若往大了說,他分明沒喝醉卻裝醉,乃是欺君,怨不得你這麼生氣。”

一番話正說在孫權的心坎上,孫權的心裡頓時舒坦多了,頜首道:“可不是麼,還是夫人明白事理。虞翻為人狂直,又仗著是大哥的舊臣,任性妄為,實在太不像話!”

謝舒見他的氣消了,便委婉勸道:“你既知他為人狂直,就莫與他一般見識了。身為一方霸主,應有海納百川的容人之量,今日幸虧是劉基攔住了你,來日此事傳揚出去,人家才會說你的脾氣雖急了些,但虞翻也有不是之處。你若果真殺了虞翻,那千錯萬錯都是你的錯了。劉基肯如此顧全你的名聲,你改日可得好生謝謝他才是。”

孫權道:“夫人說得是,劉基一向對我忠心,我知道的。”

謝舒又試探著道:“你若是能放下身段向虞翻賠個不是,那你就更占理了,天下的俊傑賢士見你貴為江東之主尚且知錯能改,禮賢下士,定會爭相前來依附的。”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孫權尚自有些不忿,道:“我有什麼錯?我好心好意地向他敬酒,是他當眾不給我麵子,我一怒之下才拔刀的,要認錯也該他先向我認錯才是。”

謝舒想了想,道:“你若實在不肯向他認錯,就說你是因為喝醉了,一時糊塗才如此的,今後若是再在酒後說了什麼醉話,乾了什麼出格的事,都讓臣子們不必當真就是。”

孫權聽了微微點頭,道:“這法子倒還可行。”

謝舒笑了笑,柔聲道:“虞翻就算再有不是,也畢竟是大哥留下的舊臣,我江東能有今日,有他的功勞在其中。況且他能言善辯,又擅帶兵,是個可用之才,你就忍忍他吧。往後可彆再這麼衝動了,省得落人口實。”

孫權道:“我知道了。”又上下打量著謝舒,笑道:“同樣的話若是換作張昭來說,隻怕不出兩句就會與我爭吵起來,可從夫人口中說出來,就順耳多了。若是我朝中的臣子都能如夫人這般巧言善諫,我的日子想必會過得順心許多。”

謝舒笑道:“張公為人忠正,是個風骨錚錚的諫臣,說話自然要直一些,我一個女子,沒什麼大見識,隻是隨口勸你兩句,你聽就聽,不聽便罷。更何況——”她稍稍一頓,抿著嘴笑了。

孫權見她笑得不懷好意,追問道:“何況什麼?”

謝舒笑道:“更何況你的脾氣我還不知道麼,說句不好聽的,你就是頭順毛驢,得順著摸,不能擰著來,你說是不是?”

孫權也笑了,道:“算你機靈。”伸出指頭要刮謝舒的鼻子,謝舒忙笑著躲開了。

兩人在主位上低聲說話的工夫,側席上的四個姬妾都各自喝酒吃菜。孫權的心緒好了,便起了玩心,道:“這屋裡□□靜了,今日雖隻是個小家宴,卻也不能沒有絲竹樂聲,你們幾個人,或琴簫、或歌舞,一人出一個節目來看,演得好的有賞。”

孫權說著轉頭問謝舒:“夫人的小廚房能做菜麼?”

謝舒道:“山珍海味怕是做不了,但尋常的點心小食是能做的。”

孫權道:“那便借夫人的廚房一用,演得好的就賞一盤點心。你們誰先來?”

袁裳隻是淡淡地垂眸,擺弄著衣帶上垂下的一道流蘇墜子。步練師和紫綬對席坐著,互看一眼,各自彆開了目光。徐姝卻是早有準備,就算孫權不開口,她隻怕也會毛遂自薦,起身道:“賤妾自幼隨父兄在軍營中長大,不似尋常女子會撫琴弄簫,更不擅歌舞,但對槍訣劍法卻略有涉獵。若是將軍不嫌,賤妾願為將軍舞劍,隻是要借將軍的佩劍一用。”

孫權來了興致,道:“好,這有何難?”從腰間解下短劍隔席拋給了她,道:“接著!”

徐姝接在手裡,刷然掣出劍鋒,但見利刃薄如蟬翼,寒若秋潭。侍婢上前接了銀鱗劍鞘下去,徐姝起了個勢,便是一劍刺出,冷刃破空之聲清似龍吟。

孫權的眼睛看著徐姝,卻傾身湊近了謝舒,低聲道:“夫人彆光顧著看,待會兒你也是要演的,今日在席的一個都逃不過。”

謝舒在心中叫苦,道:“你這不是難為人麼?”

孫權笑而不語,徐姝見二人低語,微微蹙了眉,有心賣弄本事,好討孫權的歡喜,越發將一把短劍舞得烈烈生風,似一條銀練在身周回旋纏繞。她今日穿了一身紅衣,衣擺旋開,如驚鴻翩翩,遊龍矯矯,又如牡丹花開,豔烈奪目。

須臾舞罷,孫權拊掌道:“甚善!說來我也有許多年沒看過你舞劍了,不想你竟能有如此進益,總算沒有荒廢你父兄自小對你的一番教導,隻是你畢竟是個女子,劍勢陰柔有餘,剛猛不足——”他撫一撫衣襟,起身走下主位,道:“把劍給我。”

徐姝奉上短劍,孫權心不在焉地隨手挽了個劍花,便聽薄刃破空之聲虎虎帶風,比徐姝方才儘力刺出的幾劍威猛得多,可見孫權臂力驚人。

席間的人的皆是一震,連袁裳也不覺抬眸凝睇著孫權。孫權便除下外衫,舞了一段。若說方才徐姝動如脫兔,矯若靈狐,孫權便是龍吟九天,虎嘯山林,玄黑的衣袂獵獵飄舞,如雄鷹展翅,連衣上金線刺繡的龍虎紋都仿佛活了起來,要張牙舞爪地撲出來似的。

孫權舞罷,又指點了徐姝幾式,才回到主位後坐了。謝舒見他微微氣喘,將絹子遞給他,道:“快擦擦,看你出了一頭的汗,仔細被風掃了。”

孫權接過絹子擦汗,道:“多謝夫人。”又問徐姝:“你想要什麼賞?夫人的小廚房裡點心甚多,樣式也新鮮,你大可點幾樣沒吃過的,讓丫頭做來嘗鮮。”

徐姝嬌聲道:“賤妾平日不大愛吃點心,將軍若是要賞,不如就讓賤妾坐在身邊伺候吧。”

孫權正要舉樽喝酒,聞言看向謝舒,道:“夫人,可否?”

謝舒不願抹他的麵子,點了點頭,徐姝便走上主位挨著孫權坐了,睇了謝舒一眼,謝舒隻當沒看見。

孫權又道:“裳兒,該你了,你可不許推脫。”

袁裳道:“賤妾有孕在身,不便歌舞,但從前在閨閣時,曾延師學過幾日音律,隻是今日來得匆忙,未曾帶琴在身邊。”

孫權道:“這有何妨,派人去取來就是。”

謝舒道:“不必了,我的屋裡就有張琴,隻是我不通音律,一向放著當擺設,怕是已蒙了塵了,袁姐姐若是不嫌,我便命人拂淨了拿出來。”

袁裳俯首道:“那便多謝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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