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舒坐船順水南下,次日清早,便到了會稽山陰縣境內。呂蒙得了信,早已帶人等在謝家的尚書府裡了。謝舒下船打發走一路護送她前來的江東兵,進了府門,呂蒙便和青鉞一同從屋裡迎了出來。
青鉞一見謝舒,滿眼的眼淚便再也忍不住了,掀衣下跪道:“青鉞拜見夫人。”
謝舒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道:“可不必多禮了,你如今已是呂夫人了,我怎麼受得起你這一拜?”
青鉞微微赧然,道:“夫人說笑了,夫人不論何時,都是青鉞的主子。”
呂蒙一直笑笑地在旁看著二人,此時才單膝跪道:“彆部司馬呂蒙拜見將軍夫人。”
謝舒忙道:“呂大人快快請起,這些日子若非有你在外斡旋幫襯,我還不知會落到什麼境地哩,今日我能出來,該好生謝謝你才是。”
呂蒙道:“夫人客氣了,青鉞的事就是屬下的事,屬下義不容辭。況且夫人遭人構陷,屬下卻未能為夫人洗雪冤情,也算不上幫了什麼忙。”
謝舒苦笑道:“我自己都無法為自己洗雪冤情,又何況是你。”她對此不願多談,轉了話頭道:“你們是什麼時候成親的?”
呂蒙道:“青鉞從將軍府出來沒幾日,我們就成親了,我怕青鉞在外呆久了會遭人算計,便趕緊把她接到身邊了。青鉞的嫁妝是將軍出的,將軍為了提一提她的身份,還賜了她姓孫。”
謝舒道:“那便好,他對你們倒是很不錯。”
說話間幾個人已進了屋,青鉞道:“這些日子我一直提心吊膽的,生怕夫人在將軍府裡遭遇不測,這下好了,夫人出來了,我也能放心了。今後夫人就安安穩穩地在這裡住著,有我和子明在外護著夫人,夫人什麼都不必怕。”
呂蒙道:“是,真相總有昭雪的一日,夫人潛心靜待就是,將軍麵前有屬下在,夫人不必擔憂。夫人娘家的府邸荒廢已久,但屬下已派人收拾打掃過了,夫人一路勞累,不如早些進內去歇歇吧。”
青鉞過來扶著謝舒,道:“我服侍夫人進去歇息。”
謝舒卻搖頭道:“我不能留在這裡。”
青鉞有些不解,道:“這是為何?”
謝舒看了看她,又看看她身後高大挺拔的呂蒙,道:“曹操讓將軍遣子入質的事,你們都知道了麼?”
呂蒙微微蹙眉道:“如何不知?朝中的大臣們為了此事爭執不下已有一段時日了,北境的風聲也越來越緊了,曹操從江北的幾處城池就近征調了五千水兵和五千精騎,在江麵和北岸上排兵布陣,隨時都有可能攻過來。”他頓了頓,疑惑道:“夫人為何忽然問起此事?”
謝舒道:“我要前去入質。”
青鉞失驚道:“什麼?”
呂蒙也變了顏色,道:“夫人三思,許都乃是龍潭虎穴之地,曹氏挾天子令諸侯,煙焰遮天,囂張暴戾,夫人一個弱女子,若是落入他們手中,豈非羊入虎口?況且曹操命將軍遣送親子入質,夫人去隻怕也不大合適。”
謝舒道:“我知道,我一介女流,如何配當人質?但我肚子裡的孩子可以。”她抬起頭看著驚怔的呂蒙和青鉞,定定地道:“我懷孕了。”
呂蒙和青鉞過了好半晌才緩過神來,彼此對視一眼,都說不出話來。謝舒道:“你們能不能幫我請個大夫?”
呂蒙忙道:“我的手下有軍醫,我這便派人傳他過來。”
過了一會兒,軍醫便背著藥囊進來了,見過了呂蒙,便拿出方枕和白絹替謝舒診脈。片刻,那軍醫頜首道:“的確是喜脈,夫人已有近三個月的身孕了,屬下恭喜夫人。”
謝舒追問道:“大人能摸出是男是女麼?”
那軍醫沉吟道:“尚且摸不出,不過夫人上脈晚,十有八/九是個男孩,但也不能十分肯定,還是得等生出來才知道。”
謝舒點點頭,謝過了他,呂蒙便打發那軍醫下去了。
青鉞問道:“夫人沒把懷孕的事告訴將軍麼?”
謝舒搖了搖頭。呂蒙道:“夫人既是有孕在身,就更不能去入質了!夫人暫且在此休整幾日,待我親自帶兵護送夫人回府。將軍如果得知夫人懷孕,一定會既往不咎的,夫人何須如此孤注一擲?”
謝舒歎道:“不是我孤注一擲,隻是我若不去入質,那就得孫紹去了。他還那麼小,即便將軍會派使臣跟著他,也不能像娘親和乳母一樣細致入微地照料他,如何讓人放心得下?但我卻可以照顧自己,待來日孩子生下來,我也可以照顧好我的孩子。”
她說得句句在理,呂蒙和青鉞對視一眼,都猶豫了。青鉞還待再勸,謝舒打斷她道:“不必再說了,我前去入質,不管是紹兒、對我自己、還是對江東來說,都是當下最好的選擇。我現在雖已從將軍府中出來了,但徐氏和步氏絕不會輕易放過我,子明雖可以派兵保護我,但他終究是要回吳郡都城去的,不能一直跟在我身邊。他不在時,難保不會出什麼岔子,我的肚子裡還有我的孩子,我不能冒險。許都看似危險,但對我來說卻是最安全的地方,徐氏和步氏,還有那些藏在暗處的彆有用心的人,她們的手再長,也絕不敢伸到曹氏的眼皮子底下!我可以在那裡平安地生下孩子,以待來日。”
她顯然已經過了深思熟慮,並不是魯莽為之,在冷苑裡的每一日每一夜,她都在心中下著這盤棋,機關算儘,步步為營。
呂蒙和青鉞逐漸被她說服了,呂蒙沉吟著道:“既然夫人主意已定,屬下再勸也是無用,但……夫人的孩子畢竟尚在腹中,不知男女,也不知道曹操的人肯不肯妥協。”
謝舒道:“我是孫權的正妻,我腹中的孩子不管男女,都是孫權的嫡親骨肉,我們兩個加起來,難道還抵不過紹兒麼?曹操的人會同意的。”
呂蒙點了點頭,道:“夫人說得也是。”
謝舒又道:“隻是我走後,還需你和青鉞再幫我三個忙。”
呂蒙道:“夫人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