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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有個謝夫人 孰若孤 8276 字 10個月前

徐姝心中大亂,她俯身拾起竹簡展開,隻見開頭是幾句奏言,中間密密麻麻地羅列了幾百個人名,大約是虛報的名頭,末尾的署名是“討虜將軍府東曹主簿步騭”。

徐姝的瞳孔驀地縮緊了,她頓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心下銜恨,卻不得不伏地頓首道:“父親身為江東部將,不檢行伍,貪虧軍餉,實在有負於將軍的厚望,罪責深重。但請將軍看在他曾先後追隨過先主和討逆將軍的份兒上,對他從輕發落,妾身亦願代父受過。”

孫權卻淡淡道:“你父親麾下有五千多兵,奏疏上羅列的虧空不過才二百來人,其實也算不上貪汙軍餉。戰爭時有損耗,有些人戰死了,屍首尚未找到,或尚未報上去,名字便仍舊留在名冊上,按人頭領取餉錢,在軍中也算是常事。如果細查起來,隻怕每支部伍中都有這種情況,我若是因此懲處了你的父親,豈不是人人都要受罰?況且你是內眷,你的父親便也是我孫氏的勳戚,就算他真的貪汙了軍餉,我也得對他網開一麵不是?”

徐姝聽了心頭一鬆,忙叩首道:“多謝將軍,妾身回去一定寫信叮囑父親嚴整行伍,再不辜負將軍的厚望。”

哪知孫權卻話鋒一轉,道:“你不必急著謝我,我雖不會因為這幾百人的虧空懲戒你父親,但這份名單裡提到的一個人,卻讓我很是感興趣。”

他說著拍拍手,道:“帶上來——”便有兩個侍從應聲從殿外拖了一個人進殿,摁著他跪在了徐姝的身旁。

孫權道:“徐姝,你轉頭看看,你可認得這人麼?”

徐姝側首看去,隻見是個其貌不揚的男子,看著大約二三十歲年紀,穿了身粗麻短衣,他似是受了傷,衣褲上血跡斑斑。

徐姝滿頭霧水,搖頭道:“妾身不認得。”

孫權微微一笑,又道:“衛成,那你認得徐夫人麼?”

衛成這個名字入耳響亮,徐姝大驚之下失了顏色,雖然很快便穩住了,但早已被孫權看在了眼裡。

衛成此前已被嚴刑拷問過了,哪敢隱瞞,忙道:“徐夫人不認得小人,小人卻是認得徐夫人的,小人與徐夫人雖然從未見過,但小人的父親衛梁曾在將軍府裡當過車夫,替徐夫人辦過差,徐夫人因此讓徐琨大人將小人收在麾下,領取軍餉,但不必入伍服役,又把徐家在富春的田產分了幾畝給小人。”

徐姝慌了手腳,斥道:“你胡說!我不認得你,更不認得你父親,他何時替我辦過差?你不要含血噴人!”

孫權在主位上冷眼看著,此時插言道:“你怎麼不認得衛梁?當初不正是你把他領到孤的麵前,指證謝舒謀害袁老夫人,並害袁裳小產的麼?”

徐姝一噎,忙改口道:“是……是衛梁突然跑來對我說,謝夫人要派人殺他滅口,求我救他,我才帶他來見將軍的,此前我與他的確不認識。”

孫權冷冷一笑,未置可否。徐姝心中忐忑極了,一旁的衛成突然道:“夫人如何說不認得我父親?父親在世時,把一切都告訴我了,是夫人讓他在將軍麵前承認,是他在街上縱馬撞傷了袁老夫人,又讓他在袁側夫人下車時使側夫人滑倒小產,並栽贓給謝夫人的。父親因此賠上了性命,夫人這才給了小人餉錢和田產,以作慰償。”

徐姝大驚失色,喝道:“你不要亂說!何曾有過這些事!”她慌亂地轉向孫權,伏地道:“將軍千萬不要聽信這人的謊話,妾身是冤枉的,一定是有人陷害妾身!當初謝氏謀害袁老夫人和袁側夫人,證據確鑿,將軍也是親眼所見,妾身絕沒有栽贓過她!”

孫權道:“謝舒的棺槨現下就在殿中,你敢對著她的棺材、對著她,把方才的話再說一遍麼?”

徐姝抬頭隻見他眼眶微紅,目中的恨色就像是一場蓄勢待發的大火,仿佛隻要她一著不慎,就會撩起衝天的火焰。

謝舒的棺材就安置在殿側,徐姝心中有鬼,隻覺那棺材黑沉沉的,詭譎難言。她隻得硬著頭皮,對著棺材拜了拜,指天道:“我徐姝敢對天起誓,自始至終,從未栽贓過你,你落到今日的下場,都是咎由自取罷了,怨不得……”

她的話尚未說完,孫權已抄起一卷竹簡狠狠地擲向她,正打在徐姝的頭上。徐姝眼前一花,歪倒在地,發髻散亂,珠釵落了滿地。孫權怒道:“你還有臉指天發誓!你不怕被天雷劈死!衛成是我派人抓的,人也是我親自審的,你說你冤枉,難不成是我陷害你!”

他轉向衛成,喝道:“衛成,孤再問你一遍,袁老夫人和袁側夫人都是衛梁害的麼?”

衛成被他的雷霆之威嚇得戰戰兢兢的,叩首道:“側夫人小產,的確是徐夫人指使家父所為,但在鬨市上縱馬撞殺袁老夫人的,卻並不是家父,徐夫人隻是讓他出頭擔下罪責,好以此栽贓謝夫人罷了。家父生前年老體衰,連駕車的車夫都很難勝任,又何談縱馬馳騁。”

孫權道:“衛梁年老體弱,你卻正當壯年,未必不是你縱馬撞殺了袁老夫人。”

衛成唬得連連叩頭道:“將軍冤枉啊,小人連馬都不會騎,又何談縱馬撞人?況且袁老夫人出事的那日,小人在城南附近的街頭上聚賭,街麵上的地痞都能替小人佐證,將軍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前去查問。”

孫權冷冷地打量他半晌,吩咐道:“先帶他下去,若是查問得實,就地杖斃。”

侍從應諾,上前把癱軟在地的衛成拖了出去。

孫權又厭惡地瞥一眼徐姝,道:“把她也帶下去,褫奪側夫人之位,幽閉在戶,聽候發落。從今日起,內廷諸務交由步氏打理,把子高也送去給她撫養。”

徐姝恨得眼底幾乎沁出血來,她在侍從的手中奮力掙紮著,哭求道:“將軍,妾身是冤枉的,妾身沒有做過!”末了又厲聲道:“步練師,是你害我!”

她淒厲的聲線像是鬼哭,漸漸地消失在茫茫的雨雪裡。殿中的人個個心驚膽戰,一時屏息噤聲,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孫權靜了半晌,喚過仲薑道:“我曾經吩咐過你悄悄地查一查雲箏,你查得如何了?”

仲薑低聲道:“奴查過了,雲箏的祖上是臨淮淮陰人,與步夫人是同鄉,但她自小便隨家人遷居至吳縣,步夫人卻是幾年前才從江北遷來的,因此二人此前似乎並沒有什麼交情,平日在府中也從不往來。徐夫人入府之後,曾明裡暗裡地拉攏過將軍身邊的人,雲箏、雲錦等幾個,甚至是我,都被她送過財物,雲箏若是因此為她所用,也不是沒有可能。”

孫權蹙眉道:“前幾日雲箏告發袁裳時,我便懷疑她是徐氏或步氏的人,隻因袁裳一旦出事,我必定會為子高另擇生母,受益的是徐氏和步氏,隻是我一直拿不準究竟是誰。今日步騭出頭彈劾徐琨,引出了衛梁的舊事,事情便一目了然了,雲箏必定是步氏的人。你說她平時與雲箏從不往來,就算她們沒什麼交情,但同在一府之中,免不了日常相見,又怎會從無往來?可見是刻意避嫌,欲蓋彌彰罷了。”

仲薑不解道:“既是如此,將軍方才又為何把內廷諸務交由步夫人打理,又讓她撫養長公子?”

孫權冷笑道:“我何嘗不知道步氏也不乾淨?但步氏越得意,徐姝就越恨她,內廷裡的一些事,我置身事外,追查起來難免雲裡霧裡,徐姝卻隻怕心知肚明得很,知道從何處下手去查。此番步氏得勢,她必定會想方設法地翻查舊事,以圖扳倒步氏,咱們隻要等著她把步氏的罪證呈上來便是,比咱們親自去查要省力得多、也有效得多。我雖罰徐姝幽閉在戶,但你待會兒替我吩咐下去,讓看守的侍衛睜隻眼閉隻眼,好方便徐姝出入。她若有所行動,你便派人在暗中助她。我倒要看看,我的內廷之中,究竟還藏著多少陰私齷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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