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二月將儘,孫慮已快滿兩個月了,小家夥雖因早產而稍稍孱弱些,但好在無病無災,一天天平安地長大了。
這日,天色晴暖,春風和煦。謝舒一早起來,喂飽了孫慮,見外頭的日頭正好,便讓朝歌和蒲陶把屋裡的被褥鋪蓋都搬到前院去翻曬翻曬,自己也將孫慮包裹嚴實了,抱著他來到前院曬太陽。
這日正逢月末大朝會,張紘一早便進宮上朝去了,又趕上曹操出兵征討袁尚在即,朝務繁冗龐雜,因此張紘一時半會兒回不來。謝舒便也不必避嫌,在庭院裡一邊散步一邊哄著懷裡的孫慮,朝歌和蒲陶領著幾個小丫頭在廊下晾曬被衾。
當初謝舒懷孕時,胎動頗為頻繁,她就知道自己懷著的是個活潑好動的小淘氣,如今果不其然,孫慮才剛兩個月,就已經初現端倪了。謝舒聽甄宓說,曹睿一兩個月的時候,每天除了吃便是睡,甘夫人說阿鬥更是如此,可孫慮卻不,吃飽了也不肯睡覺,睜著大眼睛東瞧西看,任憑謝舒怎麼哄都不管用。
這日亦是如此,午上的日頭盛,謝舒怕日光刺了孫慮的眼睛,便拉起被角擋住了他的小臉。孫慮卻很不高興,在被窩裡使勁地搖晃著小腦袋,沒一會兒工夫便將被角拱開了。謝舒低頭對上他晶亮的大眼睛,隻得無奈地笑笑,由著他罷了。
誰知孫慮卻得寸進尺,又在被窩裡像一隻小肉蟲子一樣亂動,似是想將繈褓掙開。
此時雖已是春天,但風中尚有涼意,謝舒生怕他受涼生病,忙將繈褓裹得更緊了些。孫慮折騰了半天,怎麼也掙不開繈褓,急得漲紅了一張小臉,眼裡漸漸蓄起豆大的淚珠子,嘴巴一扁,便嚶嚶地哭了起來。
謝舒又好笑又心疼,忙柔聲哄著他,將繈褓略鬆了鬆。
這當口朝歌突然輕呼了一聲,謝舒聞聲望去,隻見是一條舊晾繩被沉重的被衾壓斷了,朝歌正站在晾繩下,險些被掉落的被褥埋在底下。
謝舒道:“你小心些。”
朝歌應了,從地下拾起斷落的晾繩,比了比,道:“夫人,這晾繩拴得高,我和蒲陶的個頭都不夠,拴不上去啊。”
謝舒的個頭與她們兩個差不多,自然也愛莫能助。她想了想,抱著孫慮來到門口,推開府門,對站在外頭的兩個侍衛道:“勞煩二位,府裡曬衣裳的晾繩斷了,能否幫忙拴一下?”
兩個侍衛互相看了看,那個眉心生著一顆紅痣的道:“我去吧,你在此守著。”便隨謝舒進了府。
他的個頭比她們幾個都高得多,拴好了晾繩,又幫忙把掉落在地的被衾掛起來撣乾淨。謝舒抱著孫慮站在一旁看著,道:“多謝你。”
那侍衛點點頭,轉身要回去。謝舒又道:“聽朝歌和蒲陶說,我跌倒早產的那日,是你把我抱進屋的,又隨張公去司空府請大夫,也多謝你了。”
那侍衛道:“夫人言重了,當日正是因為屬下不肯去對街把阿鬥公子抱過來,夫人才跌倒的,夫人不怪責屬下,屬下便感激不儘了。”
謝舒笑了笑,問道:“你叫什麼?”
那侍衛道:“在下名叫吾遺。”
食時時分,張紘從宮中下朝回來了,謝舒便也回到了自己屋裡。她抱了孫慮半個多時辰,手有些酸,進屋便想將孫慮放回他的小床上,誰知孫慮卻很依戀她,一離開她的懷抱就哭鬨不止。謝舒沒辦法,隻得繼續抱著他,讓蒲陶去請奶娘過來給他喂奶。
可還沒等蒲陶出門,卻有一個在前院裡伺候的小丫頭進了屋,通稟道:“夫人,軍師祭酒郭大人來了,正在前廳與張公敘話,說是待會兒便進來探望夫人。”
謝舒隻得讓蒲陶暫且彆去了,自己在屋裡等著郭嘉。過了不到一刻鐘時候,郭嘉便進來了,身後跟著個隨從,替他拎著大包小裹的東西。
郭嘉自己手裡也提著幾個紙包。他進屋將東西放在了案上,打發隨從出去了,道:“前番我在街上撞了你,甚是過意不去,今日便帶了點鮮果點心來瞧瞧你。這幾天大聖如何了?”說著話,便走到謝舒身邊看她懷裡的孫慮。
孫慮此時已有些倦了,一雙大眼睛半睜半閉,眼看就要睡著了。郭嘉伸出一根指頭輕輕戳了戳孫慮頰邊若隱若現的小酒窩,又從袖中摸出一隻撥浪鼓在他眼前搖了搖,對謝舒道:“方才在街上看見的,我就順手給大聖買了一個。”
咯啷咯啷的鼓點聲清脆悅耳,孫慮立時清醒了,小腦袋隨著撥浪鼓轉來轉去。
謝舒不悅道:“你這不是給我添亂麼?大聖昨晚鬨了一夜沒睡,我好不容易快要把他哄睡了,你又把他吵醒了。”
郭嘉將撥浪鼓掖在孫慮的繈褓裡,讓他自己抓著玩,笑道:“你看你,凶巴巴的,還不肯原諒我麼?那日我雖有錯,你卻也並非全然無過。我身為軍師,主公常有急事傳召,我也是不得已才讓車夫快些的。我在這條街上住了五六年了,街坊鄰裡都知道,我的馬車上掛著銅鈴,鈴音一響,大家就都躲開了,你是新來的,因此才不知情。況且那日若不是你引誘阿鬥,阿鬥又怎會跑到路中間去?”
謝舒聽得瞠目結舌,道:“照你這麼說,都是我的錯,是我自作自受了?”
郭嘉笑道:“我也不是這個意思,但你也得容我解釋不是?”
他說得雖也有道理,但謝舒仍是覺得有氣,冷冷道:“祭酒大人還有事麼?若是無事,便請回吧,我要哄大聖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