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彰率兵來至大理寺時,夜色已深了,離得尚遠,便見府衙外火把晃動,人馬雜遝,儘是曹操的青州軍。
曹彰在大理寺門前下馬,向曹操道:“父親,聽說出事了,兒子特帶兵過來看看。”
曹操拄劍而立,並不看他,隻看著門內,明滅不定的火光映得他的麵色陰晴難辨。曹操高聲道:“子文啊,瞧瞧,你大哥的翅膀硬了,都能與為父兵戎相見了,你可得跟他好生學著。”
這話明褒暗諷,曹彰自然聽得出來,沒有貿然接話,曹操故意拔高了聲線,自然也不單是說給他聽的。便聽曹丕自府衙內遙遙道:“兒子無意冒犯父親,隻求父親放謝氏一條生路,兒子立時出去請罪,要殺要罰,全憑父親處置!”
曹彰向門內揚聲道:“大哥,收手吧!為了一個女人,陷自己於不忠不孝之地,實在是不值得!”又向曹操低聲懇求道:“父親,大哥一時糊塗,您莫與他一般見識,都是自家人,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搞出這麼大的動靜,來日傳出去,於我曹氏的聲名不利。”
曹操冷笑道:“曹氏的臉早就被那孽障給丟光了,哪還有什麼聲名可言?今日他若非要護著那個女人,我便連他也一同結果了,省著他活在世上,給曹家的列祖列宗蒙羞!”
曹丕的兵少,被曹操的人馬逼得退守於府衙之內,遙遙道:“兒子忤逆父親,死不足惜!但謝氏何辜,父親定要殺之而後快?”
曹操怒道:“若不是因為她,鄴城何至於久攻不下,袁尚袁熙何至於死裡逃生,郭祭酒何至於一病不起?壞我大事,敗我門風,還是個冒名頂替的,我若容她苟活於世與你勾搭成奸,天下人豈不當我曹操是個任人誆騙的傻子?”
曹丕道:“父親若是如此說,那兒子也難辭其咎!帶她回府的是我,違抗聖旨的也是我,謝氏一個女子,不過是任人擺布罷了!父親北征時,她自始至終都老老實實地呆在許都,怎會知道冀州的戰局因她而變?她也是被人利用了。如今坐在宮裡的那位才是罪魁禍首,父親不敢問罪於他,便拿一個弱女子開刀,就不怕天下人笑你心胸狹隘麼?”
曹操被激怒了,喝道:“曹子桓,你這孽障,你今日若要頑抗到底,那為父便成全你!你和你的府兵連同那個禍水,都休想活著從大理寺裡出來!”喚道:“許褚——”
許褚應聲上前聽令,曹操道:“帶兵攻進去,殺無赦!”
許褚應諾翻身上馬,並無絲毫猶豫。曹彰情急之下,一把扯住許褚的馬韁,單膝跪下道:“父親三思,大哥再混賬,也是父親的兒子!那謝氏不過是個冒名頂替的,實在微不足道,父親若因為她殺了大哥,豈非得不償失?大哥的性子素來忤逆,父親越是反對的事,他就越要乾,其實也未必見得是有多喜歡謝氏,父親不若暫且饒謝氏一命,待來日大哥對她看淡了,再殺她不遲。”
曹操不悅道:“笑話!我曹操殺人何時也要看他曹子桓的臉色了?你給我讓開,今日我定要手刃這逆子!”
曹彰跪地不起,卻呼哨一聲,帶來的幾隊親兵立時四散包圍了大理寺,刀劍出鞘,與曹操的青州兵針鋒相對,原本曹操的兵勢占優,這下反倒落了下風。
曹操暴怒道:“曹子文,你也要和為父對著乾麼!”
曹彰道:“兒子不敢,但大哥畢竟是兒子的手足兄弟,為了父親來日不至於後悔,兒子隻能出此下策!”
曹操怒極反笑道:“好,好,你們一個兩個的,都為了那個女人與為父作對,看來她的確是有些本事!”
兩方人馬劍拔弩張,情勢正自膠著,卻有一騎快馬馳入陣中,馬上的人正是今日白天報信的江東探子。他催馬上前,在曹操身邊翻身下馬,道:“司空,祭酒大人醒了,請司空萬勿妄動,去府上一敘。”
曹操神色一動,曹彰忙道:“請父親放心前去,兒帶人在此守著,定能勸服大哥出門請降。”
曹操靜了半晌,終是冷哼一聲,上馬隨那探子去了。
到了郭嘉府上已是後半夜了,內臥裡一燈如豆,郭嘉闔目倚在榻上,華佗正在一旁替他摸脈。
曹操帶人進了屋,華佗便識趣地退下了,曹操在榻邊坐了,關切道:“奉孝,你醒了?現下覺得如何?”
郭嘉尚自虛弱,昏聵的燈影下,他麵色青白,憔悴已極,像是一縷行將消散的幽魂,一開口,聲線也是喑啞的:“多謝主公掛懷,屬下已沒事了。”
曹操倒了一碗水遞給他,郭嘉道了謝,抿了一口,道:“華大夫說,屬下怕是活不長了。”
曹操心裡一緊,忙道:“你休聽他胡說,他的醫術並沒有坊間傳得那麼神,說的話做不得準的,聽聽便罷了。你今年不過才三十多,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孤要你陪著孤共謀大業,親眼見證孤一統天下的那一日。你便是身子弱些也不打緊,咱們如今要什麼沒有?往後甭管是靈芝鹿茸、山參熊掌,孤都挑最好的給你,保管讓你活得比孤和華老頭都長。”
郭嘉笑了笑,未置可否,道:“聽聞主公與子桓公子父子失和,各自出兵在大理寺對峙,究竟是為何?”
曹操歎了口氣,道:“還能因為什麼?不過是因為謝氏罷了,想必你的探子已經和你說了,孫權真正的謝夫人死了,這個謝氏想必是冒名頂替的,咱們都被她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