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舒便帶了李殷回院,命人在前院收拾了幾間側廂出來,給李殷和侍婢暫住。
待得忙完了一切,已是三更過了,謝舒困倦已極,匆匆梳洗過,便睡下了。過了不到兩個時辰,卻又強打精神起身,打發曹丕去上朝。
曹丕今晨倒是起得早,坐在榻邊讓謝舒給自己穿靴子,見她披散著頭發,無精打采的,便問:“昨晚沒睡好麼?”
謝舒打趣道:“昨晚你睡得倒是挺好的,後半夜李氏的院子著火了,你都不知道哩。”
曹丕“啊”了一聲道:“竟有這事?人沒事吧?火撲滅了沒有?”
謝舒道:“撲滅了,火不算大,燒光了柴房和半間藏庫,隻是院子被水淹了,住不得人,李氏被我安頓在前院了。”
曹丕鬆口氣道:“我的側夫人真是越來越能乾了,即便沒有我和夫人,也能獨當一麵了。”
謝舒作勢擰他的嘴,道:“你少油嘴滑舌的,待會兒下朝回來,記得帶個醫倌回府,給李氏看看,她懷著孕,也不知昨晚驚著沒有。”
曹丕道:“知道了,我請華佗回來。”
謝舒給他梳上頭,又打發他吃了飯,便送他出門上朝去了。
晌午時分,曹丕下朝回來,依言帶了華佗來給李殷看脈。謝舒補眠剛起,聽得前院來了人,便出來看了看,曹丕正好站在門口,看見她便招手喚道:“你過來,我正想派人去後院叫你哩。”
謝舒進了李殷的屋子,隻見李殷斜倚在榻上,腕上搭著白絹,華佗正給她看脈。屋裡靜悄悄的,沒人出聲。
半晌,華佗方收了手,道:“沒有大礙,夫人玉體康健,胎像很穩,隻是受了驚嚇,脈息有些亂,屬下給夫人開幾副安胎藥吃吃吧。”
曹丕道:“華大夫醫術高明,能摸出懷的是男是女麼?”
華佗攤開紙正要謄寫藥方,聞言停了筆,笑道:“是男是女,醫術再高也無法定論,全憑天意罷了。不過夫人已懷孕四個月了,脈象蓬勃有力,屬下鬥膽一猜,很有可能是個男孩。”
曹丕笑道:“不管是男是女都不打緊,我隨口問問罷了,左右我已然兒女雙全了。大夫待會兒寫罷了藥方,能不能替我的這位夫人也看一看?”
華佗道:“全憑公子吩咐。”
謝舒略有些意外:“我又沒懷孕,看我作甚?”
曹丕道:“就是因為你沒懷孕才看呢!李氏進府才半年,都懷孕四個月了,你呢?跟了我一年多,一點動靜都沒有,可急死我了。”
李殷聽罷掩口笑了,華佗抬頭看了看謝舒,也笑了。謝舒羞窘道:“郭照跟著你的年頭可比我長多了,她還沒生呢,你怎麼不請大夫給她看看?”
這話卻觸動了曹丕的情腸,他逐漸收起笑色,道:“我早就讓人給她看過了,她少時因家人有罪,被抄家成了官婢,受了不少苦,熬壞了身子,怕是再不能生了。”歎了一歎:“幸虧她不喜歡孩子,倒也不在意,不然不知道該有多傷心。”
謝舒心裡一空,情知自己說錯了話,正不知該怎麼圓,曹丕卻又話鋒一轉道:“可你就不一樣了,你先前生過大聖,是能懷孕的。”
謝舒道:“能懷孕是不假,可是不順利,大聖也是我好不容易才懷上的哩,那時我在江東,你哪裡知道。”
曹丕哪肯聽她分辯,見華佗寫完了藥方,便吩咐他給她看脈。謝舒拗不過,隻得在案幾旁坐下。
華佗將白絹搭在她的腕上,道聲“得罪”,凝神相脈。過了片刻,忽然睜眼道:“夫人平時服藥麼?”
謝舒一怔,搖頭道:“並沒有。”
華佗狐疑地收了手,道:“夫人氣血兩虧,身子已虛透了,難以受孕也是常理。屬下給夫人開個方子,夫人按方服藥,則尚有回旋的餘地,若是再這麼下去,便是神仙也難救了。”深深地看了謝舒一眼,才攤開黃紙提筆開方。
曹丕聽得心驚肉跳,道:“這麼嚴重?是怎麼弄的?我看她平時吃睡起居也都正常,身子怎就虛得這麼厲害?”
華佗沒抬頭,淡淡道:“夫人曾早產過,產後又失調養,也是難免的。”
曹丕方才信了,心疼地摸了摸謝舒的頭發。
華佗開了方子,便收拾起藥箱,向曹丕告辭了。謝舒特意送到門口,道:“多謝大夫。”華佗竟沒理她,兀自走了。
曹丕沒注意,走到榻邊坐了,對李殷道:“你的院子燒了,往後想住在哪裡?不如你自己挑吧。你一進府便懷了本公子的孩子,也算是有功,這點獎賞還是要給你的。”
李殷看了看謝舒,道:“若是側夫人不嫌賤妾叨擾,賤妾便接著住在這裡吧,也好與側夫人就個伴兒。先前賤妾孤零零地住在林苑旁,一到晚上就很害怕,如今又著了火,就更不敢獨住了。賤妾也不敢叨擾側夫人太久,待得原先的小院整修乾淨了,就搬回去。”
曹丕轉頭看著謝舒,問她的意思。謝舒笑道:“你既是喜歡,便住著吧,隻是怕我這裡地方窄小,委屈了你。”
李殷忙道:“不委屈,側夫人的院子可比賤妾的小院大多了。賤妾多謝夫人收留。”
眼見晌午過了,三個人便一同吃了飯。午後,曹丕依舊出府去官曹了。謝舒命人給李殷添置了些家具,囑咐她好生歇著,便帶了朝歌回內院。
進了屋,朝歌不顧天時酷熱,關了內外兩道紙門,才來到謝舒麵前,從袖中摸出一隻小瓷瓶,遞與她道:“這是今早張公托吾遺大人捎給夫人的。”
謝舒接在了手中。朝歌忍不住低聲道:“方才嚇死奴婢了,子桓公子好端端的,怎麼忽然想起來給夫人看脈了?奴看華大夫的反應,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
謝舒淡淡道:“對,他摸出來了,隻是我不肯承認,他便沒拆穿我。”
朝歌蹙眉道:“那他的那些話,便是故意說給夫人聽的了?張公當初也說過,這避子藥性烈,長期服用恐會絕了生育,如今連華大夫也是一樣的說法……要不,夫人以後彆吃了罷?”
謝舒緊緊地攥著藥瓶,隻短短的一會兒工夫,掌心裡便出了一層薄汗。半晌,才道:“怎麼不吃?我也是沒辦法。”
朝歌擔憂地看著她,謝舒淡淡一笑,道:“我沒事,你出去吧。”:,,.